黑暗神殿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伴随着无形的压力和潜在的致命危险。
夜雨,或者说现在的“卡林”,将自己伪装成一块不起眼的顽石,混迹在这片邪能浸染的土地上。
最初的几天,他几乎足不出户,只在魅魔送来劣质食物时才打开那扇沉重的石门。
他需要时间适应,更需要时间观察。
他那间位于欢愉之园边缘的小房间,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个稍大些的囚笼。
冰冷的黑色岩石墙壁仿佛能吸走人体最后一丝温度,空气中弥漫的邪能气息无孔不入,带着硫磺和某种腐朽金属混合的刺鼻味道,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提醒他身在何处。
这气味如同跗骨之蛆,钻入肺腑,似乎连灵魂都要被染上那不祥的墨绿色。
与外面纸醉金迷、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的欢愉之园相比,这里只有死寂和压抑。
但对夜雨而言,这份简陋和隔绝,反而提供了一层宝贵的伪装和喘息的空间。
他带来的鲁特琴成了他最好的伙伴,也是最有效的护身符。
幸好在来到外域之前,他听从了希莉丝的建议,也出于圣骑士对各种潜在威胁的预判,利用一些侏儒工程学的小玩意和自身的圣光能量(小心翼翼地转化,避免被察觉),在琴身内部巧妙地构建了一个微型的声音存储和播放装置。
里面录制了许多他精心挑选或改编的乐曲,既有艾泽拉斯的民谣,也有精灵风格的咏叹调,甚至还有一些模仿德莱尼风格的圣歌(去除了明显的圣光特征,只保留旋律的悠扬)。
他不敢轻易弹奏蕴含圣光的曲子,那无异于在黑暗神殿中心点燃一座灯塔,瞬间就会暴露。
依靠这些预先录制的音乐,夜雨开始了他的“吟游诗人”生涯。
每天,他会被魅魔或其他恶魔守卫“请”到欢愉之园的某些区域,为那些沉溺于享乐的恶魔、堕落的精灵,甚至是伊利丹本人进行表演。
他选择的曲子大多是哀伤、怀旧或是带着一丝缥缈希望的旋律,这似乎很对某些高等恶魔和伊利达雷精灵的胃口,他们或许在无尽的生命和征战中,也偶尔会怀念一些失落的东西。
他演奏时总是低垂着眼睑,将自己隐藏在音乐之后。
指尖看似在琴弦上拨动,实则只是配合着录音的节奏,偶尔加入一些真实的颤音或扫弦,让表演看起来天衣无缝。
他的专注如同潜水者深吸一口气,沉入寂静的海底,隔绝了周围那些或贪婪、或轻蔑、或审视的目光。
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他的皮肤上。
有魅魔斜倚在丝绸软垫上,猩红的舌尖舔过饱满的嘴唇,眼神妖冶而冰冷,仿佛在评估一件随时可以撕碎的玩物。
有恶魔卫士拄着巨大的战斧,粗重的呼吸喷出硫磺的气息,眼中只有麻木和暴虐,对音乐毫无兴趣,如同顽石面对流水。
某个魅魔私下对同伴嗤笑:“瞧那个凡人,装模作样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艺术家?不过是主人的一个新奇玩意儿罢了,腻了就碾死。”
一个眼神空洞的血精灵侍女低语:“他的琴声…让我想起银月城…在它还没被天灾…唉,有什么用呢?”
巡逻的恶魔卫士心想:“吵死了,不如哀嚎声好听。等他没用了,我可以申请把他扔进熔炉。”
虚灵商人远远瞥了一眼,摇摇头:“又一个妄图在刀尖上取蜜的傻瓜。黑暗神殿吞噬一切,希望也不例外。”
一个负责打扫的破碎者奴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这音乐…和那些恶魔的不同…有点像…很久以前听过的…”
幸而,希莉丝的歌声所带来的震撼余波未散,加上这些精心准备的“表演”,夜雨暂时稳住了脚跟。
伊利丹似乎对他这个能带来些许不同声音的小诗人有几分容忍,甚至偶尔会在他演奏时,从重重帷幔后投来短暂的一瞥。
那目光,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阻碍,也让夜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
但他必须承受,必须表演。
他的谨慎像走在蛛丝之上,生怕一丝颤抖惊醒沉睡的巨兽。
这几天里,他利用有限的自由,尽可能地观察黑暗神殿的内部结构和人员动向。
他记下巡逻路线的规律,留意不同恶魔种族的等级和职责,甚至尝试分辨那些看似卑微的仆役中,是否隐藏着可以利用的缝隙。
黑暗神殿如同一座巨大的、活着的迷宫,每一块砖石都散发着邪能的脉动,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硫磺与绝望的气息。
视觉所及,是扭曲的尖塔刺破昏暗的天空,绿色的邪能火焰如同鬼魅般跳跃,映照着恶魔卫士狰狞的面孔和破碎者奴隶佝偻的身影。
听觉捕捉到的,是恶魔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哀嚎和鞭挞声,以及无处不在的、低沉的能量嗡鸣。
触觉感受到的是永远冰冷的石墙、粗糙的地面,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粘腻感的邪能尘埃。
就连味觉,似乎也被这环境所污染,简单的食物吃在嘴里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金属腥气。
他知道,仅仅依靠音乐是不够的。
感动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安全,却无法动摇伊利丹的意志。
他必须找到更深层次的连接点,一个能触及伊利丹内心最隐秘角落的契机。
泰兰德的名字,无疑是一把双刃剑,提及她可能会激怒伊利丹,但也可能触动他内心深处那从未熄灭的执念。
还有他对力量的渴望,对自身命运的抗争,以及那份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孤独。
这一天,影月谷的天空一如既往地阴沉,厚重的云层被邪能染成了诡异的墨绿色,偶尔有绿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下方扭曲的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尘埃的味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伊利丹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神殿的最顶层,那是一个宽阔的平台,狂风呼啸着掠过,吹动他破损的披风。
他没有戴那标志性的眼罩,双眼的位置只有两团燃烧的、永不熄灭的邪能火焰,映照着下方广袤而荒凉的影月谷。
他就那样静静地盘坐在那里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燃烧的双眼如同两颗坠落的绿色星辰,孤独地闪烁在无尽的夜空。
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邪能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周围的空间都因此而扭曲。
他仿佛与这片被邪能侵蚀的天地融为一体,孤独,强大,又带着一种末日般的毁灭气息。
夜雨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稍纵即逝,却至关重要的机会。
他需要更接近伊利丹,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理由,一个能让他有机会传递“信”的契机。
灵感,吟游诗人寻找灵感,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略微加速的心跳,抱着鲁特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通往顶层的阶梯走去。
沿途的恶魔守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阴影中,他们那燃烧的目光扫过夜雨,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皮肤。
但正如之前所料,这些守卫并没有阻拦他。
一个落魄的吟游诗人,一个被主人暂时宠幸的玩物,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在这些高等恶魔眼中,他或许比地上的尘埃还要微不足道。
他们的轻视,正是夜雨所需要的。他步伐沉稳,神态平静,心中却如同擂鼓般紧张。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阶梯漫长而陡峭,仿佛通往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邪能的气息也越发浓郁,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涌来。
终于,他走到了顶层平台。
狂风裹挟着尘土和邪能的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袍。
他眯起眼睛,适应着强烈的风和昏暗的光线。
第一眼就看到了平台中央的伊利丹。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王,背影萧瑟而落寞。
夜雨放轻脚步,慢慢走上前去。他微微躬身,用一种略带沙哑,却尽量显得平静的嗓音说道:“伊利丹大人。”
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但应该足以传入伊利丹的耳中。
伊利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依旧望着远方昏暗的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恶魔嘶吼。
夜雨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耐心等待。
他能感受到伊利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伊利丹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绿色的闪电,瞬间锁定了夜雨。
那目光中没有温度,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深邃。
夜雨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
“你来这里做什么?”伊利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邪能的震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狂风,直接传入夜雨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夜雨抬起头,迎着伊利丹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坦然。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露出丝毫的畏惧或慌乱。“伊利丹大人,”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保持着恭敬,但却多了几分沉稳。
“卡林受人所托,有一封信,要交给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特殊材料密封的卷轴。
卷轴表面没有任何标记,看起来非常普通,但夜雨知道,里面封存的,是至关重要的“信”。
还有一段足以撼动伊利丹内心深处的录音。
伊利丹的目光紧紧盯着夜雨手中的卷轴,燃烧的火焰微微跳动,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他没有立刻接过卷轴,也没有追问信的内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夜雨。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再次变得缓慢而压抑。
狂风依旧呼啸,卷动着夜雨的衣袍和头发,也吹动着伊利丹破损的披风。
两人就如同两尊雕塑般,在黑暗神殿的顶层平台之上,在影月谷昏暗的天空之下,对峙而立。
一个眼神冰冷而深邃,如同深渊;一个眼神平静而坚定,如同磐石。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压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