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赶到永定门外时,雪已薄得像一层纱。
她站在十里长亭的飞檐下,大红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素色的缟衣——那是她连夜换的,怕自己的艳色冲撞了别人花烛的喜气。
远处鼓乐渐近,白马并辔,福晖揽着苏晴,怀里抱着阿圆。
雪光映得那三人像一幅嵌在琉璃里的画,连风都不忍惊扰。
舒淇忽然想起三年前,福晖离京那夜。
他单枪匹马,只带半壶冷酒,在她府门外驻马片刻。
她追出去,塞给他一只小小的油纸包——里头是几颗滇南带回的蜜饯,怕他在路上苦。
那时他低声道:“舒淇,若我回不来……”
她拿话截住:“世子爷只管去,我在京城替你守着酒坛,等你回来罚我。”
一句话,成了她三年的执念。
如今他果真回来了,怀里却抱着另一个女子。
她该笑的,却觉得眼底烫得骇人。
迎亲队更近,喜乐轰然,鞭炮炸开红雨。
阿圆被炮仗声吓了一跳,小脸埋进福晖肩窝。
福晖低头哄她,侧脸在雪色里温柔得不像话。
那一瞬,舒淇忽然看清——她守的从来不是酒坛,是一段自己都不敢点破的痴妄。
“姑娘,让一让。”
身后有百姓往前拥,舒淇被挤得踉跄一步,斗篷滑落,雪落在她的鬓边,顷刻化开,像泪。
她索性不再躲,就站在人群最前。
喜队经过长亭,福晖似有所感,抬眼。
四目相对,隔着漫天细雪与喧嚣喜乐。
舒淇轻轻弯了弯唇,无声地动了动口型——
“平安。”
那是她三年里在佛前念过千万遍的两个字,如今终于当面送给他。
福晖眸光一震,像要勒马。
苏晴却在这时握住他的手,低声唤:“阿晖?”
福晖回头,看见妻子眉间一点雪,女儿腕上红线飞舞,唇角便重新扬起。
他再望向长亭时,那里只剩一抹红影,隐入风雪。
舒淇转身,走入反方向的人潮。
斗篷被风掀起,像一面褪色的旗。
她走得极稳,直到拐出官道,才靠在无人巷口的槐树下,缓缓滑坐。
雪落进颈窝,冰凉。
她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压抑已久的哽咽。
“愿你此生,再无风雪。”
她喃喃,泪砸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巷口外,喜乐渐远。
不知谁家孩子追着花轿跑,一路喊:“新娘子好漂亮!”
舒淇抬眼,透过朦胧泪光,看见满街红灯笼在飞雪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他当年离京时,她手里那盏没来得及递出去的莲花灯。
她忽然笑了,用袖子狠狠抹干眼泪,站起身。
“收摊了。”
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雪落。
斗篷重新系好,她大步走向城门。
身后,永定门的雪越下越大,掩去她来时那一行脚印,也掩去一段无人知晓的往事。
而前方,是新的春三月。
舒淇回到府中,便一头扎进书房,将那些与福晖有关的物件通通收了起来。
此后,她不再沉浸于过往,开始专注于自己的生活。京城的社交场合里,又出现了她明艳的身影。
她与贵女们吟诗作画,与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将自己的才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日,她随友人出游,在山林间邂逅了一位俊朗书生。书生谈吐不凡,对她的才情更是赞赏有加。
两人结伴同行,一路上相谈甚欢。分别时,书生望着她的眼睛,真诚地邀约下次再会。
舒淇回到家中,想起书生温润的笑容,心中竟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她知道,自己的心,终于开始为新的人而跳动。那个曾经在心底扎根的人,已随着那场大雪,渐渐远去。而她,也将在这新的缘分里,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