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两句话,直接把余朝阳拉回曾经的那个残阳场景。
此时此刻,他又哪还能不明白,眼前之人正是江余的转世身。
尽管被无上伟力抹去了记忆,可有些执念…是刻在骨子里的。
正如江余夺眶而出的泪水般,哪怕记忆不存,可灵魂上的触动做不得假。
余朝阳轻轻抚去对方泪水,颤抖道:“姑娘…可有名字?”
江余缓缓摇头:“出生之时便无父无母,顺着河流冲刷而下,幸得父老乡亲救助这才保住性命。”
“年幼时吃百家饭长大,父老乡亲唤我江氏,以江河作氏。”
江氏说着,余朝阳却陡然注意到对方那双饱经风霜的玉手。
上边不乏冻疮,裂口,浑然不像一位少女该有模样,反倒像辛勤劳作的妇女。
可想而知之前生活何等辛酸。
“为何不想着出去走走?”
江余闻言,脸颊生起一抹窘迫,言行举止都充满了自卑:“禀大人…”
“依照秦法,平民百姓无路引不可入城。”
“小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长至今连余县都未曾踏出半步,比不得大人。”
这条新法新规还是余朝阳曾和商鞅一起敲定的,目的就是为了社会的稳定。
普天之下除去商鞅外,没有人比他更懂秦国律法。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问这样没脑子的话。
只是这次方寸大乱,才说出这番没头没脑的话。
余朝阳沉吟片刻,收敛心神,旋即深吸口气平声道:“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娶你为妻。”
江氏一双杏眼猛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着余朝阳。
尽管她一辈子都在这小小的余县中,没见过啥大世面。
可出行就有五名壮年男丁随行的岂是寻常角色?
仅此一点,她就可以断定眼前之人非富即贵。
也就事发突然,东征军没有配甲持剑,否则非得吓得江氏手足无措不可。
最关键的是…这位大人居然说要娶她为妻,而不是妾?!
妻与妾一字之差,可代表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然而任凭如何浮想联翩,江氏最终的回答也只是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大人不是余县本地人吧?”
“籍贯路引问题无需担心,我自有法子摆平。”
余朝阳以为江氏是担心余县县令不肯放人,毕竟多一个户籍就多一份政绩,百姓大规模远走他乡是会被问责的。
谈婚论嫁讲究就近原则,最多不超过三县之地。
当然,这里指的是平民百姓,功劳傍身另论。
谁料听到这话的江氏却是摇了摇头,哽咽道:“大人来得太晚了些,小女已有婚约傍身。”
“还请大人早些离开,莫要自误。”
江氏依依不舍的看着余朝阳一眼,心如刀绞般疼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内心情愫骤生,熟悉到像是生活多年的夫妻般。
但没办法,那人关系通天,非常人能比也,连高不可攀的县令见了都得笑脸相迎,她又岂敢让余朝阳淌这浑水?
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江余又道:“小女清白来,自当清白去,断不可能让那禽兽玷污。”
“你我…来世再续今缘。”
江氏说得轻松,可脸上已存死志。
显然这所谓的婚约傍身并非心甘情愿,而是另有隐情。
余朝阳人老成精,岂能听不懂江氏的言外之意,面色骤然阴沉,怒道:“这人强抢民女,就不怕大秦律法处置?”
“此人手段高明并没有直接强抢,而是利用灾荒之年低收高卖,一但哪户人家签字画押就会中圈套。”
“九出十三归,利息滚死人。”
“凡是被他家盯上的女子,无一例外全部都娶去当了小妾,且下场都极为凄惨,可让小儿止泣。”
“小女本该前几天就投入这河中,可那家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许多,这才让小女苟延残喘了几日。”
江氏凄惨一笑,极为认真道:“大人正值壮年,没必要在小女身上死磕,尽早离去勿自误。”
这一下就能说得通了。
毕竟这三更半夜的,哪家女子不睡觉,反倒赏起月来,合着是准备投河身亡。
了解完前因后果后,余朝阳那颗躁动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听到江氏有婚约傍身时,他心猛然一抽,以为是互相看对眼了。
他权势滔天,原则上来讲强抢民女会触犯大秦律法。
不过原则在他这里。
他倒想看看,在秦国还有谁是他惹不起的。
余朝阳笑如春风,轻声道:“同我讲讲那人的背景吧。”
“嗯…”江氏沉吟片刻,缓缓道:“这家乃余县陈氏,为县中一霸。”
“陈老爷是昔日从函谷关之战退下的老卒,爵至公乘,享有三百户的租税,田二十顷和二十宅。”
“白起将军大人可认识?”
见余朝阳点头,江氏继续道:“这陈老爷曾在战场上救过白起将军一命,正是仗着这份香火情,陈家才成为远近闻名的余县一霸。”
“陈老爷高清廉洁,少有欺男霸女,其家公子则是祸害乡里,人称淫魔,谈之变色。”
“这余家乡乃当朝相国故乡,这陈家倒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