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珠落尘·药香烬
冷！无边无际的冷！如同被投入万载玄冰的深渊！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仿佛要将灵魂从冻僵的躯壳中震碎。身体沉在无边的黑暗里，感知被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被厚重冰层包裹、不断向下沉坠的窒息感。意识如同被冻结的游鱼，悬浮在粘稠的死寂中，唯有那腐败的铁锈腥气，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钻入每一寸冰封的神经末梢，带来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
混沌中，有光。
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的幽绿光点。
光点深处，是那枚如同深渊魔眼的古老篆字！墨绿青铜的色泽在幽暗中扭曲、蠕动！如同活物般散发出冰冷腐朽的寒光！那虬结的笔画如同无数毒蛇缠绕！狠狠勒紧她冻结的心脏！
“哥——！！”
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悲鸣在混沌中炸响！火光冲天！烈焰吞噬着雕梁画栋！浓烟中那张沾满血污、决绝回望的俊朗脸庞！那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走——！！！”与眼前陆九渊胸前那狰狞的烙印！瞬间重叠！撕裂！
“呃啊——！！”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铁钎同时刺穿灵魂！身体在冰封的深渊中猛地向上弓起！喉咙深处爆发出被强行扼断的、不成调的嘶嚎！
混沌被剧痛强行撕开一道缝隙！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如同冰晶碎裂般清晰的脆响！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玉罄！精准无比地敲击在她被恐惧与剧痛塞满的耳鼓深处！
是算珠！
翡翠算珠碰撞的声音！
冰冷！沉静！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混乱的奇异魔力！
那声音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珠！瞬间冻结了她识海中翻腾的烈焰与惊涛！
眼前那扭曲蠕动的魔眼篆字！那焚天的业火！那兄长的嘶吼！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席卷！瞬间凝固！冰封！化作一片死寂的、布满冰棱的荒原！
唯有那声“嗒”！
如同荒原中心唯一的光源！
幽绿！冰冷！流转着内蕴金丝的诡异光芒！
是那颗翡翠算珠！
那颗被黑色尘埃玷污的！最高档的！算珠！
它……动了？！
它……坠落了？！
坠落……
坠落……
意识如同被那坠落的算珠牵引！猛地向下沉去！
“噗通！”
冰冷的触感！粘稠！湿滑！带着浓烈的腐败铁锈腥气！
身体重重砸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粘稠的液体如同活物般顺着口鼻疯狂灌入！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与铁锈的苦涩！肺部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每一次徒劳的抽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血！
是血！
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的腐败铁锈腥气！如同无边无际的血海！将她彻底淹没！
“呃……嗬嗬……” 喉咙深处发出被血水堵塞的、绝望的呜咽！身体在血海中疯狂挣扎！四肢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缠绕！每一次挥动都带起粘稠的血浪！视线被暗红的血色彻底遮蔽！只有那腐败的铁锈腥气！如同毒蛇！死死勒紧她的咽喉！
“哗啦！”
血海深处！一只冰冷！粘腻！如同被剥了皮的巨蟒般的东西！猛地缠上了她的脚踝！巨大的力量狠狠将她向下拖拽！
“不——！！” 无声的尖叫在血海中炸开！
也就在这灭顶的绝望瞬间！
“嗒！”
又是一声！
比方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如同冰锥凿穿冰层！
那颗幽绿的翡翠算珠！在无边的血海幻象之上！如同高悬的寒月！再次！向下！坠落！一格！
幽绿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实质的冰流！瞬间刺穿了粘稠的暗红血海！
血海被冰流冻结！碎裂！化作无数暗红的冰晶！纷纷扬扬！如同血色的雪！
那只缠住她脚踝的冰冷巨蟒！在冰流的冲击下！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消融！化作一缕粘稠的黑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窒息感骤然消失！
冰冷的空气带着浓烈的腐败铁锈腥气！再次灌入肺腔！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
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深处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混杂着血沫与胆汁的剧烈呛咳！每一次抽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额角伤口崩裂的鲜血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糊住了大半视线！
意识被强行从血海深渊拖回现实！
冰冷！恶臭！剧痛！
船舱内浓烈的腐败铁锈腥气如同实质！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混合着湿冷的水腥与焦糊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粘稠瘴气！
她瘫软在冰冷湿滑的舱板上！身体因剧烈的呛咳而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撞在坚硬的木板上！带来新的钝痛！涣散的视线在血水与泪水的模糊中艰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前！
那本摊开的账簿！
此刻！被一大滩黄绿粘稠、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秽物彻底覆盖！墨色的字迹被糊得面目全非！那冰冷的数字！那巨大的差额！那如同黄金铸就的诱惑！此刻都浸泡在绝望的污秽之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钱！
金子！
焚毁一切的火焰！
那被污秽覆盖的冰冷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穿了她混乱的意识！
算！
算清楚！
撕开它！
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与更加强烈的不甘的蛮力！在她被剧痛撕裂的躯壳深处猛地爆发！她竟硬生生用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湿滑的船板！指甲深深陷入木缝！拖动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
目标！那本被污秽覆盖的账簿！
她要撕开这污秽！她要看清那些数字！她要抓住那根……唯一能将她拖出这地狱泥沼的……黄金绳索！
“呃……呃啊……”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角伤口崩裂的血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浸入眼睛！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视线一片血红模糊！但她不管不顾！右手五指如同铁钩！狠狠抓向那滩秽物覆盖下的账簿边缘！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闷响！
不是账簿！
是她那只裹着厚厚白布、一直无力垂落在污水中的左手！被这剧烈的爬行动作猛地牵扯！手腕处缠绕的、早已被血水药膏浸透、又被污水泡得发胀的绷带！竟被旁边一块翘起的、锋利的船板断茬！
硬生生！钩！住！
猛地！撕！裂！开！
“噗嗤！”
粘稠的、暗红色的、带着浓烈腐败铁锈腥气的脓血！如同被挤压的脓包！瞬间从撕裂的绷带深处飙射而出！溅落在冰冷污浊的积水中！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几缕微不可察的、带着恶臭的白烟！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如同腐烂内脏混合着生锈铁渣的恶臭！瞬间在船舱内爆开！狠狠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
“呕——！”断臂水手第一个忍不住！猛地弯腰狂呕起来！
沈惊澜的身体猛地僵住！巨大的、如同被活生生剜心的剧痛！从左手腕撕裂的伤口处！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让她所有的动作彻底凝固！喉咙深处爆发出被强行扼断的、不成调的尖鸣！涣散的瞳孔死死钉在自己那只暴露在污浊空气中的左手手腕上！
手腕！那道被撕裂绷带暴露出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灰败色泽！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深处！那裸露的、沾满粘稠脓血的森白腕骨之上！
竟密密麻麻！镶嵌着！
数十点！极其微小！却闪烁着如同活物般诡异暗红幽芒的！
金属碎屑！
如同被强行打入骨缝的、淬毒的铆钉！散发着冰冷、邪恶、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是那铜屑！
那枚被黄院正剜出、又被她遗失、最终碎裂的铜屑！
它没有消失！
它碎裂了！
它的一部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早已深深嵌入她的骨血！正在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散发着这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腐败腥臭！
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如同冰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也就在她因剧痛与恐惧彻底僵死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移形换影！快得只留下一片月白的虚影！
周砚白！
他竟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蹲跪在冰冷的污水中！月白的袍摆被污血秽物浸透！他却浑不在意！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死死钉在她手腕暴露的伤口深处！钉在那些镶嵌在骨缝中、闪烁着暗红幽芒的金属碎屑之上！那双温润如墨玉的眼底！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寒潭瞬间冻结成万载玄冰！
他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不是去碰触她的伤口！
而是直直伸向！
他腰间！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此刻也沾满污渍的紫檀药箱！
“咔哒！”
箱盖弹开！
一股极其清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药香瞬间弥散！硬生生将那浓烈的腐败腥臭冲淡了几分！
他的手指！如同最稳定的机械！精准无比地拈起一根！
细如牛毛！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只在尖端凝聚着一点深蓝寒芒的！
冰魄银针！
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足以刺穿骨髓的锋锐与冰寒！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去看沈惊澜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周砚白拈针的手稳如磐石！
针尖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深蓝寒光！
直刺！
沈惊澜左手腕！伤口深处！那片镶嵌着最多暗红碎屑的！
腕骨缝隙！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刺破熟透浆果的闷响！
冰魄银针瞬间没入皮肉！直抵骨缝深处！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将灵魂瞬间投入液态氮中的极致冰寒！混合着被强行刺穿骨髓的尖锐剧痛！如同灭顶的洪流！狠狠冲垮了沈惊澜所有残存的意识屏障！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的、饱含着极致痛苦与灵魂被撕裂般恐惧的尖嚎！猛地撕裂了她紧咬的、早已血痂遍布的喉咙！炸裂在粘稠腥臭的死寂船舱！那声音尖锐刺耳到几乎不像人发出来的！饱含着十年深宅幽怨磨砺出来的、淬入骨髓的绝望！如同一只被活活剥去皮毛的垂死母兽！在这冰冷窒息的地狱里炸响！
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向上反弓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那只被银针刺入的手腕疯狂地痉挛抽动！试图挣脱那灭顶的冰寒与剧痛！力量之大！竟将周砚白稳如磐石的手都带得微微一晃！
周砚白眼神冰寒！按在她肩头辅助固定的左手骤然加力！如同铁钳般将她死死钉在冰冷的船板上！右手拈针的手指稳如磐石！在骨缝深处极其精妙地一捻！一挑！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刮骨般的轻响！
一点仅有米粒大小、边缘闪烁着暗红幽芒的乌黑金属碎屑！
竟被他用那冰魄银针的针尖！
硬生生从深嵌的骨缝之中！
挑！了！出！来！
带出一小串粘稠的、颜色暗沉如同淤积泥浆的污血！
那碎屑落在冰冷船板的污水中！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声！暗红的幽芒在污水中微微闪烁！如同地狱恶魔最后睁开的眼睛！随即迅速被浑浊的污水吞没！
也就在这碎屑被挑出的瞬间！
周砚白身前暗格之中！
那幽绿翡翠算盘之上！
那颗最高档！被黑色尘埃玷污的！流转着内蕴金丝光芒的翡翠算珠！
毫无征兆地！
再次！极其轻微地！
向下！坠！落！了一格！
“嗒！”
清脆的撞击声！如同冰晶碎裂！清晰地回荡在沈惊澜那声凄厉惨嚎的余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