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烬·鼎炉寒
“呃——!”
喉咙深处爆发出被强行扼断的、如同被毒蛇噬喉般的抽气!巨大的恐惧如同开闸的冰河!瞬间将沈惊澜彻底淹没!身体在灭顶的冲击下剧烈一晃!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那只死死抠着窗框的右手!指甲在湿滑的木头上崩裂!带出淋漓的血肉!尖锐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却丝毫无法压下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
陈记!
桂雨坊!
那沉重的木箱!
那冰冷的!如同墓穴陪葬品般的鼎炉印记!
哥!
那金黄油亮!甜香扑鼻的桂花糕!
少年温暖宠溺的笑容!
火光!冲天的火光!撕心裂肺的“走——!!!”
所有被强行冰封的记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如同投入熔炉的寒冰!轰!然!炸!裂!无数燃烧着血与火的碎片在她摇摇欲坠的识海中疯狂穿刺!搅动!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撕成碎片!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干了所有支撑!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膝盖重重撞在油腻冰冷的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咚”响!剧痛让她眼前瞬间发黑!喉咙深处被毒液灼烧的剧痛与冰寒的余韵混合着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油腻食物气息!如同被点燃的毒烟!猛地冲上喉头!
“呕——!”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如同被强行撕开胃囊的剧烈干呕!混合着胆汁的酸腐与浓烈的血腥气!猛地从她紧咬的齿关间狂喷而出!粘稠的、带着暗红血丝的秽物!劈头盖脸!狠狠浇在油腻发亮的桌面上!溅起一片令人作呕的污迹!
“嗬!”邻桌那个络腮胡船工被这突如其来的呕吐惊得猛地向后一缩!粗陶酒碗“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浑浊的酒液泼洒出来!他瞪着铜铃大眼!看着沈惊澜如同厉鬼般趴在桌上狂呕的惨状!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骂了一句:“操!晦气!”
整个喧嚣嘈杂的茶堂瞬间为之一滞!划拳声、吆喝声、说书人的沙哑嗓音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临窗这张桌子!聚焦在沈惊澜那剧烈痉挛、呕得撕心裂肺的残破身躯上!眼神里混杂着惊愕、嫌恶、好奇,还有一丝被这惨烈景象勾起的、本能的惊惧!
空气里弥漫开浓烈的酸腐腥气!混合着劣质茶叶的焦糊味!令人窒息!
也就在这死寂降临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是周砚白那只骨节分明、如玉雕琢的手。他刚刚端起那只粗陶茶壶,壶嘴倾斜,一股滚烫的、泛着劣质茶叶焦糊气息的深褐色茶水,如同细小的瀑布,稳稳地注入他面前那只同样粗劣的白瓷茶杯中。
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身后那惊天动地的呕吐与死寂的喧嚣,只是窗外飘过的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茶水注满七分。他放下茶壶。动作轻巧,壶底与油腻桌面接触,只发出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随即。他拈起那只粗劣的白瓷茶杯。杯壁滚烫。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端着,仿佛感受不到那灼人的温度。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窗外烟雨朦胧的河道上,落在对岸那座刚刚打开大门、此刻又缓缓合拢的“桂雨坊”木楼之上。那扇乌漆大门已然紧闭,只留下门口湿滑青石板上两道新鲜的、被沉重木箱拖拽出的泥泞水痕。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沈惊澜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因剧烈的呕吐而不住地痉挛颤抖。额角伤口被震动牵扯,新鲜的刺痛混合着麻木的寒冰感,让她眼前金星乱炸。喉咙深处如同被强酸反复灼烧,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胃袋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胆汁混合着血丝的酸水不断上涌,灼烧着脆弱的喉管。
巨大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藤,狠狠缠紧了她的心脏!比身体的剧痛更甚!比死亡的恐惧更甚!她如同被剥光了所有尊严的祭品,暴露在这肮脏喧嚣的市井目光之下!被嫌恶!被唾弃!如同路边的秽物!
她想抬起头!想用眼神撕碎那些嫌恶的目光!想嘶吼着质问这冰冷的世界!但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那只被药膏裹死的左手!在巨大的屈辱与恐惧刺激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五指隔着厚厚的白布!死死抠抓着油腻的桌面!指甲深陷!发出细微的“沙沙”刮擦声!仿佛要将这承载着她所有不堪的桌子一同撕碎!
也就在她这只痉挛的左手死死抠抓桌面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如同冰晶碎裂般清晰的嗡鸣!猝然从她那只被药膏层层紧裹的左手掌心深处!炸!开!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一种冰冷!尖锐!如同亿万根淬了剧毒的冰针在她掌心被强行冻结的血肉深处!疯狂震动!穿刺!搅动!带来的灭顶剧痛!瞬间盖过了额角的刺痛!盖过了喉咙的灼烧!盖过了全身所有的伤痛!
“呃啊——!!!”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如同灵魂被瞬间投入油锅的尖嚎!猛地撕裂了她紧咬的、早已血肉模糊的喉咙!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反弓!脖颈拉出濒死的弧度!那只痉挛抠抓的左手!因这掌心深处爆发的非人剧痛!猛地向上抬起!五指箕张!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掰开!僵硬地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那层层包裹的白布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冲!撞!着!那层厚重的药膏与布帛!试图破!体!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惨烈的剧变!让整个茶堂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冰封!所有嫌恶、好奇的目光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连那络腮胡船工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厉鬼附身!
也就在沈惊澜这只左手悬空剧颤、掌心深处如同封印着恶魔即将破封的瞬间!
周砚白!
他端着那只滚烫白瓷茶杯的手!终于动了!
手腕微转!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入骨髓的从容与稳定!杯口倾斜!
一股滚烫的!散发着浓烈焦糊气息的深褐色茶水!如同烧熔的铅液!
精准无比地!
泼!洒!向!
沈惊澜那只悬在半空!剧烈痉挛颤抖!掌心深处正爆发出恐怖悸动的!
左!手!手!背!之!上!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猝然按在冰面上的刺耳异响!
滚烫的茶水狠狠浇在冰冷粘稠的药膏白布之上!瞬间腾起一小股带着刺鼻焦糊恶臭的灰白色烟气!药膏被高温瞬间烫化!粘稠的暗绿色浆液混合着滚烫的茶水!如同强酸般腐蚀着下方的皮肤!带来一阵混合着灼烧与冰寒的、更加难以忍受的剧痛!
“呃——!!!”沈惊澜喉咙深处爆发出更加短促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一个剧烈的抽搐!那只悬空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猛地向下砸落!重重磕在冰冷的桌沿上!发出沉闷的“砰”响!
掌心深处那疯狂震动穿刺的恐怖悸动!竟被这滚烫茶水带来的剧痛与冲击!硬生生!按!捺!了!下!去!如同被强行塞回地狱的恶魔!只留下掌心一片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后又投入熔岩焚烧般的、难以言喻的麻木与剧痛交织的废墟!沉重!冰冷!灼烫!如同不属于自己的异物!
巨大的消耗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的破布口袋!软软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砸在冰冷油腻、还残留着她呕吐秽物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喉咙深处发出破风箱被彻底踩碎般的“嗬嗬”气流!以及那只砸落在桌沿、兀自微微痉挛的左手!手背上!被滚烫茶水浇过的地方!暗绿的药膏被烫化剥离!露出底下被灼烧得通红、甚至微微起泡的皮肤!以及皮肤之下!隐隐透出的、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淤积了千年寒毒的……
青!灰!色!泽!
周砚白缓缓放下那只空了的白瓷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瘫软在桌上、如同彻底失去生息的沈惊澜。又缓缓抬起,越过死寂的茶堂,投向窗外。
雨,依旧淅淅沥沥。
浑浊的河面上,那艘系在岸边的乌篷船轻轻摇晃。船尾堆着的湿漉漉渔网边缘,一滴浑浊的水珠不堪重负般,终于挣脱了网线的束缚。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珠坠入深潭的脆响。
水滴落入浑浊的河水,消失无踪。
也就在这水滴落下的瞬间!
对岸!那座紧闭的“桂雨坊”乌漆大门之后!二楼一扇紧闭的、糊着半旧窗纸的雕花木窗!
毫无征兆地!
“吱呀——!”
一声悠长、滞涩、带着岁月锈蚀感的轻响!
窗扉!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缝隙之后!光线昏暗!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窗棂内侧!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圆润干净!透出一种近乎玉石的微光!指腹轻轻搭在深色的木料上!形成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奇异韵律感的……
静!止!
仿佛只是随意一搭。
又仿佛……在无声地……叩!问!着!这烟雨迷蒙的江南!这暗流汹涌的河道!这茶堂内死寂的喧嚣!以及……这桌上瘫软如泥、生死不知的……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