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血·孤舟烬
“咳咳……咳咳咳……！”
浓烈的、混合着强酸腐蚀性蒸汽、重金属氧化物粉尘、劣质矿物油燃烧恶臭的剧毒烟雾，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鼻腔、咽喉、肺部！每一次艰难的抽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玻璃渣，带来撕裂气管般的灼痛与窒息般的痉挛！沉舟的身体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粘稠、带着内脏碎块腥气的暗红血沫，在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上洇开一片片绝望的污迹。
视野被疯狂涌出的生理性泪水、血水和浓烈的毒烟彻底模糊！左眼视野边缘那片扭曲的光晕在剧痛与毒气的双重刺激下疯狂旋转，如同破碎的万花筒，带来阵阵眩晕欲呕的恶心感。断臂处的麻木早已被一种更加深沉、如同被亿万只毒蚁啃噬骨髓的锐痛取代，每一次细微的肌肉抽动都牵扯着肩胛深处那道贯穿旧伤，带来深入灵魂的酸胀与撕裂感！
意识如同在滚油与冰海之间反复淬炼，巨大的消耗与伤痛几乎抽干了所有力气。仅存的右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深深陷入冰冷粗糙的地面，指甲缝里塞满了碎石和灰尘。掌心被磨破的伤口在毒烟与灰尘的侵蚀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却成了此刻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微弱信号。
“嗬……嗬……” 旁边传来红绡更加剧烈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呛咳和干呕。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沉舟身侧不远处，同样沾满泥污血痂，圆脸上涕泪横流，嘴唇被毒烟熏得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筛糠般颤抖。
“唔……” 更远处，金钏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传来。她斜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左臂那道巨大的创口被毒烟侵蚀，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她温润含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被剧痛和毒烟折磨后的空洞与灰败，每一次试图支撑身体都引来一阵剧烈的颤抖和呛咳，嘴角不断有带着泡沫的血丝溢出。
身后！那片被金红色火焰与翻滚的暗绿色毒雾彻底吞噬的染坊深处！
“呃啊——！！！”
石川那非人般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狂怒的凄厉惨嚎！如同被地狱业火灼烧灵魂的恶鬼！穿透了火焰的咆哮与毒雾的嘶嘶声！清晰地、如同冰锥般狠狠凿入三人的耳膜！
那声音里饱含着无法想象的剧痛！皮肤被强酸腐蚀、被高温金属蒸汽灼烧的滋滋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更带着一种被蝼蚁算计、落入绝境的巨大屈辱与毁灭一切的狂暴杀意！
“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呃啊——！！！” 嘶吼声如同破锣，被剧烈的呛咳和痛苦硬生生打断！随即是更加疯狂的、如同野兽般用身体撞击燃烧染缸和倾倒木架的轰隆巨响！以及火焰被强行撕裂的呼啸！
他在挣扎！在发狂！如同被困在炼狱火海中的凶兽！剧毒浓雾和高温火焰正在疯狂地吞噬他的血肉！但他还没死！那具如同玄铁浇筑的身体蕴含着恐怖的韧性与生命力！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沉舟的心脏！
走！必须走！立刻！
沉舟的独眼在剧痛与毒烟的刺激下猛地爆睁！瞳孔深处那片燃烧的冰海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光芒！巨大的求生意志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强行压榨出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
“走……水道……出口……外面……”她喉咙里挤出一个被毒烟烧灼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般的嘶哑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她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沾满血污泥污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抠！住！ 身下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指甲瞬间在坚硬的地面上崩裂翻卷！带出淋漓的血肉！钻心刺骨的锐痛！
借着这股剧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她身体如同垂死的蠕虫般！不顾一切地！ 朝着染坊深处！那片尚未被毒火完全吞噬的、通往外界水道出口的黑暗角落！猛！地！翻！滚！过！去！
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每一次翻滚都牵扯着全身崩裂的伤口！带来灭顶的剧痛！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但她不管不顾！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仅存的意志如同烧红的铁链！死死勒紧即将崩溃的神经！驱动着这具残破的躯壳！朝着那唯一的生路！疯狂地爬！行！
“小姐！”红绡带着哭腔的尖叫响起！她看到沉舟的动作，巨大的恐惧瞬间被某种本能压倒！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滚带爬地扑到沉舟身边！不顾自己同样被毒烟熏得头晕眼花！伸出颤抖的小手！死死！抓！住！ 沉舟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将她拖拽起来！
“咳……走……别管我……带金钏……”沉舟喉咙里爆发出被强行压抑的嘶吼！试图甩开红绡的手！但那只小手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住她的手臂！巨大的拉扯力让她断臂处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一起走！”金钏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狠戾！她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爬到了两人身边！那张温润的脸庞此刻因剧痛和毒烟而扭曲！左臂的创口血流如注！但她完好的右手却异常稳定地！狠！狠！抓！住！了！ 沉舟另一侧的肩膀！与红绡合力！硬生生将沉舟从地上半拖半拽地架了起来！
“走！”金钏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眼中只剩下最冰冷的决断！她不再看身后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翻滚的火焰与毒雾！也不再听石川那越来越近、如同索命厉鬼般的疯狂咆哮与撞击声！三人如同连体婴般！相互支撑！相互拖拽！踉跄着！朝着水道出口那片黑暗的角落！连滚带爬地猛冲过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毒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脆弱的呼吸道！沉舟的身体几乎完全倚靠在红绡和金钏身上！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轰隆——！！！”
身后！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猛地炸开！如同整座染坊的脊梁被强行折断！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气浪和更加浓烈的毒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三人踉跄奔逃的后背上！
“噗——！”沉舟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狠狠向前扑倒！连带着红绡和金钏一同重重摔倒在地！
“呃！”红绡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小小的身体被压在最下面！
“咳！”金钏闷哼一声！左臂创口被狠狠撞击！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三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痛苦地蜷缩！翻滚！毒烟如同贪婪的巨蟒！瞬间将她们彻底吞没！窒息感如同铁箍死死扼住喉咙！意识在剧痛与缺氧的双重夹击下急速沉沦！
也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中！
“哗啦——！”
水道出口处！那片被厚重铁栅栏封死的、锈迹斑斑的狭窄洞口！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外面涌入的新鲜冷风！猛地倒灌进来！冰冷刺骨的河水混合着新鲜的空气！如同强心剂般狠狠灌入沉舟被毒烟灼烧得火辣辣的肺腔！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再次爆发！但这一次！吸入的不仅仅是毒烟！还有冰冷的、带着浓重淤泥腥气的、却蕴含着生命气息的河水与空气！
沉舟的独眼在冰冷的河水刺激下猛地爆睁！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水道出口的铁栅栏！在刚才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和锈蚀的作用下！竟！然！被！震！开！了！一道足以容人挤过的缝隙！浑浊的河水正从缝隙中疯狂涌入！
生路！
“出去！”沉舟喉咙里爆发出一个被河水呛得变调的嘶吼！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猛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红绡和金钏狠狠一推！同时！那只完好的右手！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狠！狠！抠！住！ 地面！身体借着水流涌入的推力！不顾一切地！ 朝着那道狭窄的缝隙！猛！扑！过！去！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巨大的水流冲击力让她瞬间失去平衡！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翻滚！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屏住呼吸！仅存的右臂在黑暗中疯狂地抓挠！试图抓住任何一丝支撑！
“哗啦！”
身体被巨大的水流裹挟着！硬生生从狭窄的缝隙中挤了出去！冰冷的河水夹杂着新鲜的空气再次涌入肺腔！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呛咳！身体重重撞在湿滑冰冷的石壁上！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也就在她挤出缝隙的瞬间！
“噗通！噗通！”
红绡和金钏的身体也被水流和沉舟的推力硬生生挤了出来！三人如同被冲入下水道的垃圾！在冰冷湍急的河水中翻滚！沉浮！
沉舟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穿透冰冷的河水与漫天倾注的暴雨！
外面！不再是狭窄的水道！而是一条更加宽阔、水流湍急、浑浊翻涌的河道！两岸是湿滑陡峭、长满滑腻苔藓的岩壁！暴雨如注！砸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浑浊的水花！天空阴沉如墨！压抑得令人窒息！
“呃啊——！！！”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狂暴、如同地狱熔岩喷发般的咆哮！猛地从身后水道出口的缝隙中炸响！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最后的绝命嘶吼！带着焚尽一切的狂怒与不甘！
**轰隆——！！！”
紧接着！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被强行捏爆的恐怖巨响！从水道深处！被火焰与毒雾彻底吞噬的染坊方向猛烈传来！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河道的水面都为之剧烈一颤！激起一圈浑浊的涟漪！
火光！浓烟！如同地狱喷发的火山！瞬间从水道出口的缝隙中狂涌而出！随即又被汹涌的河水疯狂扑灭！只留下滚滚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浓烟！以及……一片彻底死寂的黑暗！
结束了？石川……和那座染坊……同归于尽了？！
巨大的冲击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沉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湍急的河水中！仅存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冰冷的河水疯狂地冲刷着她残破的躯壳！将她朝着下游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水域无情地拖拽而去！
“小姐——！” 红绡带着哭腔的尖叫在湍急的水流中显得如此微弱！
“抓住……木头……” 金钏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呼喊被巨大的水流声瞬间吞没！
沉舟的身体在冰冷的河水中缓缓下沉。模糊的视线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浑浊的河面上漂浮而过的一块巨大的、被烧得焦黑扭曲的染坊梁木残骸……以及残骸边缘……几缕被水流冲刷得微微飘动的……靛蓝色的粗布碎片……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冰冷的河水。永无止境的雨。
残破的躯壳。如同无根的浮萍。
随波逐流。沉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