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那一晚,苍雪部队的营火旁再无人说话。
玉阶的白衣袖口多了道黑纱。
十九岁那年,玉阶第一次来到北极。
雪原上,营帐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玉阶无力地蜷缩在行军床的一角,摩挲着羊皮日记本的毛边。
本子上的墨迹早已被血污和泪渍浸透,上面的每一页都歪歪扭扭地爬满了名字。
“阿萝,焚于东海”
“青河,葬于风眼”
“岩叔,碎于珠穆朗玛峰”
……
最后一个名字尚未写完,笔尖已戳破纸背。
“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带他们出来?”他叹一口气。
长久的征战使得大片被占领的土地被一一解放。
智械是快要消失了,可是各国却因为分配领土的问题又开始内斗。
“我们到底在争什么呢?”
忽然,帐外传来族人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刀刮过他的脊梁。
“指挥长,第七十九号任务简报。”副官掀开帐帘,寒气卷着雪粒扑向油灯。
玉阶没抬头,目光钉在“玄甲军”三字上。
那个名字被他用指甲反复刻画,纸页凹陷处凝着干涸的血痂。
副官等了片刻,轻轻放下文件。
这些任务对于其余部队来说简直是自寻死路。
新来了五百台智械母舰盘踞在敦煌石窟,政府要求苍雪部队“不计代价净化”。
“告诉他们,苍雪只剩十一人了。”玉阶的嗓音沙哑如砾石摩擦。
“上头回复了……”副官喉结滚动。
“‘民族英雄当以身作则’。”
油灯“啪”地爆出火星。
玉阶突然暴起,拿着日记本砸向战术地图。
墨水瓶在智械母舰的红叉上一片炸开黑斑。
“英雄?英雄的骨头早被他们碾成铺路的灰了!”
随后他又站起来捡起日记本:“看看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是被‘英雄’两个字勒死的!”
帐外传来窸窣脚步声,幸存的族人默默聚集。
他看着这帮族人,面露愧色。
执焰者的掌心焰纹黯淡如将熄的炭火,驭风者的发梢结满冰霜。
他们望着玉阶,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散了吧。”玉阶抓起铜盆里的雪抹了把脸,冰水混着血丝从下颌滴落。
“回老鸭屎山,种田,打猎,把族火续下去。”
“那您呢?”最年轻的控水少女颤声问,她刚满十六岁,接替的是她战死的父亲。
玉阶抽出腰间大刀,刀身映出自己枯槁的面容:“我得留在这儿……给名单添页码。”
族人们沉默地收拾行囊。
有人留下半袋风干的肉脯,有人解下祖传的萤藤护符放在帐口。
望着这些渐渐离去的族人们,玉阶的喉咙动了动。
那些没有说出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咽回了胸口。
副官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关切:“我希望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随着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风雪中,玉阶掀翻案几,把政府颁发的勋章一枚枚踩进泥里。
“特级战斗英雄”“联邦守护者”“元素统帅”……
金属徽章在靴底变形,像一张张讥笑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