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柚柚却看不见。她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被单，耳边是秦洛尘轻柔的声音：\"柚柚，该吃早餐了。\"
\"我不饿。\"她转过头，避开声音的方向。这是她失明后第十七天，也是第十七次拒绝早餐。
秦洛尘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劝说。柚柚听到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感觉床垫微微下沉——他坐到了她身边。
\"今天有你想吃的蓝莓松饼。\"他的声音很近，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林姨特意做的。\"
柚柚的胃确实在抗议，但她固执地摇头：\"说了不饿。\"声音比预想的还要生硬。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以前从不缺少话题的柚柚，现在宁愿保持安静。黑暗像一堵厚厚的墙，把她和外界隔开。音乐、绘画、阅读——所有她热爱的事物都被夺走了，连最基本的自理都成了挑战。
\"那先喝点水？\"秦洛尘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递来一个杯子。
柚柚抬手去接，却因为判断失误打翻了水杯。冰凉的液体瞬间浸透她的睡裙。
\"对不起！\"秦洛尘立刻抓过毛巾帮她擦拭，\"是我没放好。\"
柚柚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床头柜也顾不上疼：\"够了！别这样！\"
\"哪样？\"
\"这种...这种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声音发抖，\"好像我是个易碎品！以前是因为我的心脏病，现在又是因为我失明，我真的不想这样……\"
秦洛尘沉默了几秒：\"那你想我怎样？\"
\"像以前一样！吼我，教训我，别把我当病人！\"柚柚胡乱地抹了把脸，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在哭。
\"可你现在确实需要照顾。\"秦洛尘的声音很平静。
柚柚冷笑一声：\"所以是出于责任？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不得不照顾这个瞎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同时刺伤了两个人。秦洛尘的呼吸明显变重了，但当他开口时，声音依然克制：\"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柚柚摸索着向门口走去，\"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她听到秦洛尘起身的声音，以为他会阻拦，但他只是说：\"走廊第三块地板有些松动，小心别绊倒。\"
这句话让柚柚的眼泪彻底决堤。连家里哪块地板有问题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天他到底默默记下了多少细节？
但她没有回头，继续摸索着走向阳台。那里有张躺椅，是她最近常待的地方。
秦洛尘看着柚柚瘦削的背影，拳头捏得发白。从医院回来这两周，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身边，晚上睡在她房间的沙发上，白天处理必要工作也都在她听得到的范围内。他学会了盲文，记住了所有药物的用法用量，甚至偷偷去上了护理课程。
但这些都没用。柚柚不需要一个护理员，她需要的是重见光明，是回到从前的生活。而他，无能为力。
手机震动起来，是裴念安的消息：「今天怎么样？」
秦洛尘简短回复：「拒绝早餐，情绪低落。」
「苏苏也是，把我送的早餐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秦洛尘几乎能想象好友挫败的表情。自从医院回来后，裴念安开始了笨拙却坚定的\"追妻\"行动，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坚持。」秦洛尘只回了这两个字。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出的建议。
帝都大学建筑系工作室里，苏苏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得发疼。已经连续工作五小时了，但她不敢停下来——一空闲就会想起那个废弃仓库的黑暗，想起柚柚头上的血，想起...
\"许同学？\"
苏苏猛地抬头，看到林嘉远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休息一下吧，\"他递过一杯，\"你脸色很差。\"
苏苏勉强笑了笑：\"谢谢。\"咖啡的香气让她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提神。
林嘉远在她对面坐下：\"听说裴教授今天又给你送书了？\"
苏苏的手指紧了紧。今早工作室门口果然又放着一本建筑专着，扉页上有裴念安工整的字迹：「p.56的观点与你的开题报告不谋而合，或许可以参考。——N」
这是出院后第七本了。每本都是她感兴趣的领域，每本都有他亲手写的批注。苏苏把它们整齐地码在书架最上层，却在人前装作从未翻看。
\"嗯，系里的参考资料而已。\"她轻描淡写地说。
林嘉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下周的期中汇报准备得怎样了？需要帮忙吗？\"
\"差不多了，谢谢。\"苏苏看了看表，\"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她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会议。只是林嘉远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让她有些不安——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让她无法假装不懂其中的含义。
走出建筑学院，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肩上。苏苏深吸一口气，决定去图书馆查些资料。刚拐过小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银杏树下——裴念安。
他穿着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和一位老教授交谈。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他越发清晰的轮廓。三年留学生活和最近的危机，似乎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沉稳的气质。
苏苏下意识地转身想绕路，却听到裴念安叫她的名字：\"苏苏！\"
脚步顿住了。礼貌教养让她无法假装没听见，但身体依然保持着逃离的姿态。
裴念安快步走来，那位老教授识趣地离开了。\"去图书馆？\"他问，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我正好也要去，一起？\"
\"不用了。\"苏苏紧了紧背包带，\"我突然想起有别的事。\"
裴念安的眼神黯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微笑：\"那这本书你先拿着？刚出版的《城市记忆空间》，我想你会感兴趣。\"
他递过一本精装书，封面设计简约大气。苏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看完还你。\"
\"不用还。\"裴念安轻声说，\"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阳光太刺眼了，苏苏想。不然为什么眼睛突然发酸？她匆忙点头告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直到转过拐角，才敢放慢脚步。
手中的书沉甸甸的，带着新书特有的油墨香。苏苏忍不住翻开扉页，那里果然有一段手写文字：
「看到这本书时想起你曾说'建筑是凝固的记忆'。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你愿意分享所有记忆的人。——N」
字迹工整有力，最后一笔却有些颤抖，像是写字的人在此处犹豫了很久。苏苏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她迅速合上书，深吸一口气。不能这样，她对自己说。三年前就已经决定放下了，现在更不能因为他的温柔攻势而动摇。
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回到宿舍，苏苏把新书放到书架最上层，和其他六本排在一起。小小的书列像一堵墙，记录着她无法回应的感情。
手机震动起来，是霍瑾言的消息：「姐，周末回家吗？有惊喜！」
苏苏叹了口气。双胞胎最近神神秘秘的，八成又在策划什么\"助攻\"计划。自从知道裴念安在追她后，两个弟弟就乐此不疲地制造各种\"偶遇\"。
「要看导师安排。」她回复道，然后关上手机，把自己扔到床上。
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医院里的一幕——她发着高烧，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握着她的手，用熟悉的声音低声说：\"快点好起来，苏苏。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当时她以为是梦，但现在想来，那温暖干燥的触感如此真实。
枕头不知何时湿了一小块。苏苏把脸埋进去，任由泪水无声流淌。
与此同时，裴家别墅的阳台上，柚柚听着风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躺椅扶手。失明后，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楼下厨房里林姨准备午餐的声音，花园里园丁修剪灌木的声音，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洛尘哥。\"她没有回头，\"我知道是你。\"
脚步声停了，然后是秦洛尘无奈的叹息：\"怎么认出来的？\"
\"你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柚柚轻声说，\"更...沉稳。\"
她听到秦洛尘走到身边，坐下时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阳光突然被挡住了一部分——他一定正面对着她。
\"吃午饭了。\"他说，\"我做了你喜欢的番茄牛腩。\"
柚柚惊讶地转头：\"你做的？\"
\"嗯，跟林姨学的。\"秦洛尘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不好意思，\"可能没她做的好吃。\"
柚柚的鼻子突然发酸。秦洛尘，那个连泡面都不会煮的秦洛尘，居然为了她下厨？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秦洛尘沉默了一会儿：\"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抓周礼？\"
\"嗯。你跌跌撞撞爬过满地玩具，一把抓住我的手指。\"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那时我就决定，这辈子都要让你抓住。\"
柚柚的眼泪夺眶而出。秦洛尘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手指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所以现在，换我抓住你了。\"他说，\"不管要多久，不管多难，我们一起等你的眼睛好起来，好吗？\"
柚柚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这些天的恐惧、愤怒、委屈，全部化作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秦洛尘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对不起...\"柚柚抽泣着说，\"我太混蛋了...\"
\"嗯。\"秦洛尘居然笑了，\"但你是我的混蛋。\"
这句玩笑话让柚柚哭得更凶了，却也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黑暗中，秦洛尘的心跳声如此清晰有力，像一座永不倒塌的灯塔。
当天晚上，裴念安接到秦洛尘的电话：\"她今天吃饭了，还笑了。\"
好友声音里的喜悦让裴念安嘴角上扬：\"突破性进展？\"
\"算是吧。\"秦洛尘顿了顿，\"你那边怎么样？\"
裴念安看着桌上准备好的第八本书——《光影与空间》，叹了口气：\"明天继续。\"
\"别放弃。\"
\"不会。\"裴念安翻开书的扉页，写下今天的留言，「光的意义在于黑暗中的坚持」。落款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写了一个\"N\"。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女生宿舍里，苏苏正翻开他送的第七本书，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字迹。窗外月光如水，照亮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而在另一个房间，柚柚终于安睡，枕边放着秦洛尘为她录制的盲文版《小王子》。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能看到秦洛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守护着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