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光照进来的内庭院，树叶张牙舞爪地投下斑驳的影子，嚣张地拉扯。
今晚的月光再皎洁，也照不透周禾内心的阴霾。
她的手抖得连面包都拿不住，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嘴里喃喃安慰自己：“会好的，会好的。”
周禾把脸埋在双腿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九年前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皮鞋撞进了她低埋的视线中。
“委屈了？”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禾机械地抬头，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衣领被高高竖起御寒，生人勿近的凉薄感。
“没有，云总，我想一个人待会。”很明显的逐客令。
云牧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道：“你给顾教授的文件上，所有的标高都是对的，在会上的时候为什么不提？”
周禾被他戳穿，选择不作声。
“你是怕集团插手这件事，查出来的人是尤玟？”
周禾猛然看向骨相里带着优越感的男人，她也只是猜测，想等汇报结束后再慢慢查，但看样子，云牧琛已经查清楚了。
云牧琛似乎在解释：“昨晚年会后半场的时间段，研究院门厅的监控里拍到了尤玟的身影。”
“周禾，你想护未必护得住，在云会可以犯错，但耍这种小手段会生存不下去。”
周禾无力地抬眸：“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进东济的。”
这种时候，还有空关心别人。
她只穿了一件浅粉色毛衣，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只，云牧琛下意识地想把外套脱给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知道错了还要做，是自己不给自己机会，不能道德绑架别人不追责。”
这句话云牧琛说的无意，但还是落在了周禾敏感的神经上。
九年前的污蔑和今晚的嘲讽又在耳边响起，周禾全身绷紧，指甲陷进了掌心中。
她埋下头，胸口有邪念在横冲直撞，眼睛出现极其强烈的不适感。
“云总，时间不早了，我要下班了。”
昏暗的光线下，云牧琛看不出周禾的异样，只觉得初入职场的小白一下子被现实砸懵了，挺无助可怜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周禾的声音变得尖锐。
云牧琛的语调放缓：“员工晚归出了事，集团也会有责任。”
“我说了不用！”
周禾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她控制不住地起身，用了浑身的力推开云牧琛往外跑。
高大的身影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大手一把拉回了她。
姚瑶告诉他有误会，他就来了，话还没说开就把人说生气了。
妥协了，想哄。
近距离四目相对，云牧琛才看清周禾惨白的面色。
还有，她变了色的左眼。
月光下，是透亮的蓝色，就像天空之境的湖面，深不见底。
周禾从云牧琛诧异的眼神中得知自己又变成怪物了，她哭了，奋力掰开云牧琛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指。
“求你了，放开我。”低到尘埃里的哀求。
她不想再伤人了。
眼泪玉珠般地落，无助的身影像一支饱受风雨摧残的马蹄莲，在云牧琛面前骤然颓下，绽放出摄人心魄的衰败。
他的心猛然一抽，手松了片刻。
周禾趁机挣脱开，毫无目的地往室外跑，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都可以。
云牧琛追上来的时候，周禾已经跑到喷泉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能再让她跑了。
一股大力将瘦弱的身躯揽入怀中。
声线中带着命令般的急迫：“周禾，告诉我怎么了？”
强力的拉扯下，周禾的瞳孔渐渐失焦，娇小的身子蓦地软了下去，倒在了结实的臂弯里。
耳边，是渐行渐远的低吼：“快去医院！”
接着，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周家温馨热闹，大家在开心地给她过生日，有外公，有师父，有孟凡行……
还有云牧琛，虽然没看到身影，但是他肯定来了。
因为她的鼻尖一直有淡淡的糖果香。
安顿好周禾已经凌晨一点，医生离开病房时又交代了两句。
“云总，病人应该是情绪不稳定加上低血糖才晕倒的，等她醒来后，尽量不要刺激她，让她保持良好稳定的心情。”
“她的眼睛严重吗？”云牧琛问。
医生也很疑惑：“除了外貌方面，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她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才会变色，也算罕见，多注意观察。”
云牧琛点头，又在病房待了半个小时，确定周禾睡安稳后打了宋琦玮的电话。
一连打了六七个，不善的语气才在听筒里响起。
“云祖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催命呢？”
云牧琛简短一句：“出来喝酒，觅容。”
挂了。
觅容是一家私人会所，藏在城东一处历史文化街区，门头低调，接待的都是宁城最权贵的那几波人，一般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
整体装修是颇具艺术感的复古风格，像极了电影里的中世纪奢华场景。
半小时后，宋琦玮顶着鸡窝头，套了件花色大睡袍，踩着双棉拖鞋，蔫不溜丢地趴在吧台上。
他的魂还在四处游荡，懒懒开口：“老子刚睡着就被你拎起来了，说吧，云会是不是要倒了？”
在宋琦玮的眼里，除了工作，没什么能让云牧琛半夜连环夺命call。
云牧琛推了杯酒给他，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家大明星有人追吗？”
“这不废话！你以为我来宁城玩呢，要不是我天天看着，她早就被人掳跑了，光剧组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豺狼虎豹？”
“那她要是自己跑了呢？”
宋琦玮来了精神：“我去！你看我像是残废吗？跑了不能追啊，追回来关着！”
说完，他觉得不对，云牧琛什么时候对他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了？
宋琦玮的脸在灯光下绿幽幽的：“兄弟，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场面了？没事，你直说，我承受得住。”
云牧琛笑他痴，一杯酒仰头喝下。
“随便问问，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癖好。”
宋琦玮半真半假地看着他：“那你大半夜找我来干嘛？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他知道云牧琛单身，所以玩笑也开的离谱。
云牧琛眉眼蒙上冷色：“孟凡行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在燕都的时候我们还聚过，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攒个局，他最近来宁城找他妹妹了。”
云牧琛神色顿住。
“他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