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猛地一蹬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头顶那片晃动着微弱天光的水面,拼死冲去!
“哗啦——!!!”
巨大的水花在寂静的池塘中央轰然炸开!
一个浑身湿透、滴淌着泥水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水鬼,无比狼狈却又带着一股慑人的凶悍,猛地破开水面,剧烈地喘息、呛咳起来!
岸上死寂。
所有等着看“丧门星”彻底沉底、等着回家吃饭的村民,脸上的冷漠、刻薄、甚至那一丝丝事不关己的轻松,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碎裂!
他们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张着嘴,瞪着眼,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见了活鬼似的骇然和难以置信。
“鬼……鬼啊!!!” 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发出凄厉变调的尖叫,手里的破木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她……她怎么上来了?!石磨呢?!” 一个参与绑人的壮汉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哆嗦着指向池塘中央那个破水而出、正大口喘息的身影。
“河神……河神老爷不收她!她真是……真是邪祟啊!” 有人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人群中炸开、蔓延。
苏窈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痛。冰冷的河水顺着她湿透的、紧紧贴在身上的破旧单衣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她勉强站稳,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和污泥,露出的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岸上那一张张写满惊骇与恐惧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委屈的泪水,只有一片被死亡彻底淬炼过的、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那寒潭之下,压抑不住的、翻涌的戾气。
被她目光扫到的村民,无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被无形的毒蛇盯上。
苏窈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瘫坐在地、裤裆湿透的村民身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冰冷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弯刀,狠狠剜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水汽的嗤笑,从她喉咙里溢出,破碎,却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邪祟?”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锈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怕了?”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恐惧更深。
苏窈不再看他们。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岸边走来。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少女过分瘦削单薄的轮廓,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村民紧绷的神经上。
当她终于踏上坚实的、属于“阳间”的河岸泥土时,离她最近的那一圈人,如同躲避瘟疫般,“呼啦”一下惊恐地退开老远,让出了一条空荡荡的、充满畏惧的通道。
苏窈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的缝隙,投向村子深处某个破败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更深的、混杂着焦急的冰寒。
阿沅!小妹!
她必须立刻赶回去!那些所谓的“亲人”,在她被沉塘之后,会对无依无靠的小妹做什么?!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寒冷。
她不再理会身后那些惊惧的目光和压抑的死寂,迈开步子,踉跄却目标明确地朝着记忆中的“家”奔去。湿透的鞋子踩在干燥的土路上,留下两行清晰的水印,蜿蜒指向村子深处。
沉重的木门被狠狠踹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破败的院子里,景象让苏窈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冻结成冰。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油头粉面的男人,正不耐烦地抖着手里一张薄薄的纸。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家丁,其中一个粗鲁地抓着一个瘦小身影的胳膊,像拎小鸡崽似的要把人往外拖。
那瘦小的身影,正是苏窈的妹妹,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