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御膳房便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整顿。
自那以后,宁念再去御膳房,莫说是刁难,那些魔厨们简直是将她当成了祖宗一般供着。
最新鲜的食材,最稀有的佐料,甚至是一些他们私藏的宝贝,都争先恐后地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脸上还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恭敬得让玄冥都觉得牙酸。
玄冥听闻此事后,气得在自己殿内摔碎了一个珍藏多年的墨玉镇纸,心中暗骂那些魔厨没骨气、趋炎附势,同时对魔尊这种“昏聩”的偏袒,更是感到一阵阵的心绞痛。
更让玄冥大总管抓心挠肝、头痛欲裂的是,他通过安插的眼线发现,宁念不仅全权负责了魔尊的部分膳食,甚至还被允许在魔尊处理公务时,安静地待在主殿的一角,为魔尊研墨,或是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书卷。
要知道,幽篁殿主殿,尤其是魔尊的书房重地,平日里除了几位贴身近侍,便是他这位大总管,也轻易不得入内。
而现在,一个人类侍女,竟然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魔尊,甚至在他处理那些关乎魔界命脉的机要文件时,也能待在一旁!这种待遇,是任何一位魔女,哪怕是那些出身高贵、美艳动人的魔族公主,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这简直是……简直是……玄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匪夷所思、荒谬绝伦的状况。
他只觉得,自己数千年来建立起来的规矩和认知,正在被这个名叫宁念的人类,一点一点地、无情地颠覆和打碎。他甚至开始怀疑,魔尊是不是被这人类下了什么厉害的迷魂术。
然而,唯一能让玄冥那颗饱受冲击的心,得到些许“安慰”或者说“困惑”的,是那头凶名赫赫的吞云兽“墨团”的变化。
自从宁念接手照料墨团之后,那头原本暴戾异常,每日都要疯狂撞击锁链,将庭院弄得地动山摇、狼藉一片的凶兽,竟然真的肉眼可见地温顺了不少。
玄冥曾亲自去偷偷观察过几次。他看到,宁念在喂食墨团时,那小兽虽然依旧保持着凶兽的警惕,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疯狂的戾气,多了几分……近似于依赖的温驯?
它会用那颗硕大的脑袋,轻轻蹭宁念的手,发出低低的、类似撒娇的呜咽声。虽然它对除了宁念之外的任何人依旧是獠牙外露,凶悍无比,但至少,它不再每日疯狂地试图挣脱锁链,幽篁殿也因此清静了不少,不必再时常派人去修补被它撞坏的栏杆和地面了。
单是这一点,就让玄冥对宁念的感官复杂到了极点。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人类侍女,似乎真的有那么点旁人没有的特殊门道。
是巧合?还是她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这让他对宁念的戒备之中,又不由自主地添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玄冥每日都会在处理完公务的间隙,下意识地望向宁念那间偏僻小院的方向,或是她每日提着食盒,在巨大的、充斥着肃杀之气的魔宫中,穿梭于寝殿与墨团所在庭院之间的那道瘦弱身影。
那身影在宏伟的魔宫建筑映衬下,显得那般渺小,格格不入,却又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中依旧努力挺直腰杆的小草,顽强地生存着,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他心中五味杂陈,时而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时而又会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这个人类,真的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靠着几分厨艺和一点不知名的运气,才在魔尊面前暂得容身之处的侍女吗?或者,她身上,真的隐藏着什么连他都看不透的秘密?
这日,玄冥因需查找一份关于百年前魔界与仙界边境冲突的陈年旧档,需魔尊亲自过目批示,便捧着一卷落满了厚厚尘埃的古旧玉册,前往幽篁殿主殿。
恰逢魔尊临时有事外出,片刻后才回。玄冥便想着,先将玉册恭敬地放置于魔尊惯用的紫檀木书案之上,待魔尊回来后再行详细禀报。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册放在一堆公文旁,目光在书案上扫过,却意外地发现,在几本厚重的魔典之下,压着一个小巧玲珑、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紫檀木匣子。那匣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质温润,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岁月沉香。
玄冥并未在意,只当是魔尊随手放置的什么小玩意儿。他整理了一下书案上略显凌乱的几卷公文,想让书案看起来更整洁一些。就在他挪动一本魔典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紫檀木匣。
匣子并未上锁,被他这么一碰,竟“啪嗒”一声,应声而开。一幅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卷,从匣中滑落出来,摊开在了书案之上。
玄冥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自己怎能如此不小心,惊动了尊上的私人物品。他本想立刻将画卷捡起,小心翼翼地恢复原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那画卷展开的一角时,整个人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立当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画。画技算不上顶尖绝伦,却也颇具神韵,显然是出自一位用心之人。由于年代久远,画纸已微微泛黄,其上的颜料也有些许褪色,使得画中女子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当玄冥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画中女子那双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与温柔的眉眼,以及那微微抿起的唇角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板,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那眉眼,那神态,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婉气质……虽然画中人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但那轮廓,那眉宇间的神韵……
玄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画中女子的脸颊。
这张脸……这张脸的主人,分明就是……
竟与那个名叫宁念的人类侍女,至少有着三分,不,是五分!五分以上的相似!
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