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剧痛,混杂着被愚弄、被背叛的滔天怒火,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逆流而上,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为什么?
宁念,你到底……做了什么?
人群的另一角,珞鸢的表演堪称完美。她纤手捂住樱唇,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美丽眼眸此刻瞪得滚圆,盛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心痛,仿佛完全无法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竟会“堕落”至此。她的身体甚至配合着微微发抖,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欲坠不坠,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辜与受伤。
可在那低垂的、被泪水濡湿的长长眼睫之下,一闪而过的,却是淬了毒的嫉恨与了然。
好啊,宁念。
真是好得很。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怪不得任何人了。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动声色地向着萧靖的方向挪了几步,用一种带着哭腔、仿佛是为宁念辩解,实则句句都在上眼药的声音,对着身边同样震惊的贵女们哀声道:“不会的……念念她那么善良,她一定是……一定是被那个魔头胁迫的!对,一定是这样!”
对于下方蝼蚁们精彩纷呈的内心戏,玄苍没有半分兴趣。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身侧这个刚刚被他从壳里拽出来的小东西身上。她身体僵硬,呼吸急促,像一只被吓坏了的猫,却又强撑着不肯露出一丝怯意。
真是有趣。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臂,以一种绝对强势且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宁念僵硬的身体整个揽入了怀中。
“!”
宁念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他那看似随意搭在腰间,实则如同铁钳般的手臂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一个冰冷而强大的怀抱。没有想象中属于魔物的血腥或硫磺味,反而是一种极度干净的、类似于万年雪山之巅的冷冽气息,蛮横地、不由分说地窜入她的呼吸,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羞耻、惊恐、被当作战利品一样在仇人面前展示的屈辱……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江倒海。可当她的余光,清晰地瞥见下方宁婉那张因为极致的嫉妒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时,一股病态的、扭曲的、近乎残忍的快意,竟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麻痹了所有负面情绪。
她看到宁婉在痛苦,在嫉妒,在发疯。
这就够了。
“喜欢这出戏吗?”玄苍低沉而悦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让她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这是本尊送你的,第二份礼。”
这个姿态,亲昵到了极致,也霸道到了极致。那是一种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占有欲的宣告,像是在向全世界、向满天神佛宣告——这个女人,从身到心,从仇到怨,都是他的所有物。
话音刚落,玄苍抬起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随意地、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指向下方那扇朱漆鎏金、象征着定远侯府百年荣耀与无上权势的府邸大门。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黑色的魔气,自他修长的指尖悠悠射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爆炸。
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注视下,那扇无比厚重、由上好铁木打造、贴着官府封条的侯府大门,连同门楣上那块写着“定远侯府”的巨大匾额,以及大门两侧那两尊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子,就像是阳光下的幻影,夏日里的冰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无声无息地、干干净净地……化为了齑粉。
不是碎裂,不是崩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连一粒尘埃都未曾扬起。
“咕咚。”
站在最前方的禁军统领,只觉得两腿一软,喉咙里发出一声吞咽口水的巨响,差点当场跪了下去。他身后的精锐禁军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兵器“哐当哐当”掉了一地,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力量?这是神仙,还是妖魔?
玄苍对此视若无睹。他依旧拥着宁念,姿态闲适得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从空中缓缓降落。
他们的脚尖,精准地落在了那片大门消失后留下的空地上。他拥着她,踩着那片象征着侯府颜面尽失的虚无,一步一步,径直朝着府内走去。
挡在前方的禁军们,被一股无形的、山岳般沉重的威压逼得连连后退,摩西分海一般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那两道身影,只觉得那股压力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最终,两人停在了内院。
曾经颐指气使的定远侯夫人,此刻钗环散乱,华贵的衣袍上沾满了泥土,瘫软在地上,抖如筛糠。而一旁的宁婉,早已没了平日里骄纵贵女的半分模样,发髻散乱,满脸都是鼻涕与泪水,正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宁念。
宁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看着这两个曾经高高在上、将她的尊严肆意踩在脚下践踏的女人,如今像两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无比狼狈地趴在自己的脚边。
她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以为自己会狂喜,会大笑,会把她们曾经施加给自己的羞辱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可真到了这一刻,当仇人就在眼前,当大仇得报的第一步已经完美踏出时,她的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半分狂喜,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空茫茫的虚无。
原来,复仇的滋味,是这样的。
“是你!你这个妖女!”宁婉最先从极致的恐惧中挣扎出来,嫉妒与怨毒让她暂时忘记了对魔尊的恐惧。她伸出手指着宁念,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歇斯底里、响彻整个侯府的尖叫,“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你勾结魔头!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玄苍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似乎是嫌她的声音太过聒噪,污染了这出好戏的氛围。
他侧过头,垂下眼帘,看向怀里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宁念。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怒火,只有一丝纯粹的好奇,仿佛一个孩童在询问一件新奇玩具的玩法。
他用一种带着蛊惑、仿佛情人间低语的声线,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要本尊……让她永远闭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