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却又故意让萧靖能清楚看到这副亲密姿态的音量,用一种仿佛情人呢喃般的语气,暧昧地低语。
“你的旧情人,好像还想当你的英雄。”
温热的气息,像一条狡猾的蛇,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滑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让皮肤阵阵发麻的战栗。他说出的话,却又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剖开她血淋淋的现实。
宁念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极其清冽干净的气息,不像是传说中魔域该有的硫磺与血腥,反而像是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寒冰,又带着一丝深山古松的冷香。这种味道,与他此刻滚烫的身体、暧昧的姿态,形成了极致的、令人晕眩的矛盾。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对面萧靖那道混杂着痛苦、嫉妒、疯狂与彻底绝望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利刃,几乎要将她和她身后的男人一同洞穿焚烧。
这种被两个极端对立、同样强大的男人同时注视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屈辱又病态的刺激。
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祭品,又像是暴风眼中心那唯一的、诡异的宁静。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这一幕,这句轻飘飘的耳语,成了压垮萧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魔头——!放开她!”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怒吼。那吼声里,有被欺骗的愤怒,有悔恨的痛苦,有失去挚爱的绝望,更有身为男人最后的、也是最不堪一击的尊严被彻底碾碎的疯狂!
他重新握紧了那柄金光大盛的长剑,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全身残存的内力,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注于剑身之上。金色的光芒暴涨,剑尖嗡嗡作响,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尖锐悲鸣。整个院落的空气,似乎都被这股决绝的剑意搅动得凝滞起来。
“惊鸿照影!”
这一剑,曾是他在战场上斩将杀敌的成名绝技。
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骄傲、荣耀、愤怒与绝望。
这一剑,是他燃烧生命,劈向那个夺走他一切的魔头,也是劈向自己可悲可笑的过往的最后一击!
剑光如一道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刺玄苍的门面!
然而,面对这几乎能代表大燕王朝年轻一辈最强战力的一剑,玄苍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将宁念半揽在怀中的姿势,连一丝一毫的移动都没有。他只是随意地、甚至带着几分百无聊赖的漫不经心,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对着那道足以开碑裂石、势不可挡的凌厉剑光,轻轻一挥。
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轻描淡写得令人发指。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
甚至连最基本的金铁交鸣之声都没有。
萧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整片天穹都倾塌下来的巨力,迎面拍了过来。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浩瀚,在他的“惊鸿照影”面前,就像是海啸面对着一根稻草。
他的剑招,他引以为傲的毕生修为,在那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个笑话,瞬间被瓦解、被粉碎、被吞噬。紧接着,那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透过瞬间断裂的剑身,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
萧靖像一只被巨力狠狠抽飞的破烂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倒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砸在远处那堵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上。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残破的墙体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飞扬的尘土与破碎的瓦砾,瞬间将他半个身子都掩埋了进去。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艳的红色,染红了他身下的断壁残垣,触目惊心。
那柄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被誉为当世神兵的佩剑,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哀鸣,“哐当”一声摔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断成了两截。
满场死寂。
风似乎都停了,只剩下尘埃在空气中缓缓飘浮。
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些幸存的、远远躲开的家丁护院,还有那个在泥沼里扑腾得只剩半条命的珞鸢,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脸上是全然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与呆滞。
定远侯府未来的乘龙快婿、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府的骄傲、被誉为京城年轻一辈守护神的萧靖……
就这么……被像拍苍蝇一样,被人家搂着一个女人,轻描淡写地一招,就彻底击溃了?
这已经不是实力的碾压了。
这是神明对凡人最不屑一顾的戏耍。
这是对他前半生所建立的所有荣耀、自信与“英雄”身份,最赤裸、最彻底、最残忍的羞辱与剥夺。
玄苍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脏手的小事。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怀中。宁念因为那瞬间的巨响与冲击,身体正微微发抖,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震惊。
玄苍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是冬日里乍然破冰的暖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他抬起那只刚刚击溃了萧靖的手,用修长的指腹,轻轻地、仔仔细细地,擦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溅到的一点灰尘。
他的动作,轻柔得与他方才的暴戾判若两人,带着一种与他魔尊身份格格不入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耐心。
他将那点微不足道的尘埃拭去,像是在擦拭一件心爱的、不容半点瑕疵的珍宝。
然后,他才凑近她耳边,用那只有她能听清的、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低声问道:
“现在,还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吗?”
不等宁念从这巨大的反差中回过神来,他又轻飘飘地、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补了一句。
“我们……该去见见你那位‘好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