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珞鸢闻言,惊喜得杏眼圆睁,眼眶瞬间便湿润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无限的娇羞:“煜哥哥……你待我真好。”
萧煜宠溺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那点晶莹的泪珠,动作温柔至极。
周围的宾客们见此情景,又是一阵善意的起哄与赞叹。
“萧将军果然是情深义重,珞鸢小姐真是好福气!”
“有萧将军这番话,珞鸢小姐往后的日子,定是蜜里调油一般!”
在这片喧嚣的喜庆之中,宁念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禁忌,无人提及,也无人敢提及。偶有知晓些许内情的宾客,在彼此交换眼神,或是私下窃语时,也只会用“侯府之前送走的那位”、“那个庶出的”这样含糊不清的字眼来指代。
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宁念的存在,本身就是侯府的一块瑕疵,一个不光彩的印记。
如今,这块瑕疵被“妥善”地处理掉了,换来了嫡女的锦绣前程和整个家族的安宁与荣耀,这无疑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她的牺牲,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至于她究竟去了哪里,过得如何,没有人真正在意。
侯夫人秦氏端坐于上,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如珠如宝的嫡女宁珞鸢,心中充满了为人母的骄傲与满足。珞鸢自小便聪明伶?,容貌出众,是她所有希望的寄托。如今能与镇国将军府结亲,更是让她觉得脸上光彩无限。
想起宁念,秦氏的眼神便会不自觉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淡与释然。
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不讨喜,性子沉闷,容貌也远不及珞鸢明艳,更重要的是,曾有云游的道士私下断言,那孩子命格不祥,恐会给家族带来灾祸。这些年来,宁念的存在,就像一根若有若无的刺,梗在秦氏的心头。如今,这根刺终于被拔除了,而且是以一种“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秦氏端起手边描金缠枝莲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散发着清雅兰香的茶汤。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也熨平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点可能存在过的、微不足道的涟漪。
她侧过头,对侍立在身旁的心腹张嬷嬷低声笑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还是咱们珞鸢争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才能有今日这般好姻缘。不像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只会给家里添堵,净惹些不痛快。”
张嬷嬷是秦氏的陪嫁,自然深知主母的心思,连忙躬身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大小姐天生就是凤凰命,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至于那些个不相干的,早早了断了,也省得夫人您再为她操心,污了您的眼。”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老奴听说,那边的仪式……办得极为顺当,想来是神明也认可了咱们侯府的诚心,日后定会加倍庇佑侯府,庇佑大小姐和萧将军呢!”
秦氏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侯府上下,乃至前来道贺的绝大多数宾客,都将宁珞鸢这门突如其来却又一帆风顺的显赫婚事,归功于那场“成功”的献祭仪式。
“听说了吗?安远侯府之前为了消弭灾祸,可是请了高人做法,将府中的一个……一个‘应劫之人’给送走了呢!”
“竟有此事?难怪侯府近来气运如此之顺!看来那仪式是办成功了,送走了晦气,自然就迎来了祥瑞!”
“可不是嘛!不然以萧将军那样的家世和前程,京中多少名门贵女盯着,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了安远侯府的嫡女?定是那‘应劫之人’的牺牲,换来了神明庇佑,才促成了这段良缘!”
他们满心欢喜地议论着,以为宁念的“献祭”,是某种神秘而庄重的仪式,让她“魂归天地”或是被某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接纳,从此化作了庇佑家族的某种祥瑞。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口中那“应劫之人”,那个为家族带来“好运”的牺牲品,非但没有“升仙”或是“魂归天地”,反而被送往了比人间任何炼狱都更为诡谲、更为凶险的魔界,此刻正在真正的水深火热之中,为了一丝渺茫的生机而苦苦挣扎。
当然,满堂宾客之中,亦有那么少数几位,或因消息灵通,或因与侯府关系更为盘根错节,对当年安远侯府如何“处理”那个名为宁念的庶女的手段,知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
他们此刻只是端着酒杯,面带合宜的笑容,目光却在安远侯与侯夫人那志得意满的脸上,以及宁珞鸢那不谙世事的幸福娇颜间来回逡巡,彼此间交换着只有他们才能读懂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人在心中暗叹安远侯夫妇手段之果决狠辣,为了家族利益和嫡女前程,竟能如此毫不犹豫地舍弃亲生骨肉;有人则在心底暗暗不齿其冷血无情,为了攀附权贵,连这等有伤天和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但无论心中作何感想,表面上,他们依旧是一片和气,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毕竟,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