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魔域的本源,也是禁区中的禁区。在风暴的核心,一头庞然大物正在沉睡。它的身躯如起伏的山脉,漆黑的鳞甲比城门还要巨大,鳞甲的缝隙中,流淌着暗金色的熔岩光华。它每一次平稳的呼吸,都引动着四周的空间乱流随之涨落。
它就是玄苍的上古坐骑,曾随他征战四方,吞噬过神明的混沌神兽——吞云。
作为与玄苍灵魂相连的契约兽,它能共享主人的部分感知。当玄苍将宁念带回魔宫,并在她身上留下那道独一无二的气息印记时,在吞云那古老而纯粹的感知世界里,这个渺小的人类,便成了一个特殊的坐标。
那感觉,就像是主人在外游历时,偶然发现了一颗极亮极美的夜明珠。他擦去珠上的灰尘,打上自己的印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巢穴宝库。这颗珠子,从此便是他威严与财富的一部分,不容任何玷污。
吞云已经沉睡了太久,主人的气息总是平稳如亘古冰山,它也乐得清闲。
但最近,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杂音”,开始打扰它的安眠。
在它的感知中,没有复杂的“流言蜚语”,也没有人心的“恶意揣测”。那是一股纯粹的、污秽的、带着腐烂腥臭味的灰色能量流,正从一个遥远而低等的位面,源源不断地涌向那个被主人打上印记的“珍宝坐标”。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只肮脏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灰色蠕虫,在不知死活地爬上主人最心爱的宝珠,试图用它们污浊的黏液,去玷污那颗明珠的光华。
起初,吞云只是不耐烦地在沉睡中翻了个身。
这一翻,便引得魔域深处一阵地动山摇,数座魔山因此崩塌。
但那股污秽的能量流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其中夹杂着的“诅咒”、“唾弃”、“怨毒”,对吞云而言,是一种低等生物对至高存在最赤裸裸的挑衅。
这是在挑衅它的主人。
这是在试图污染主人的巢穴。
这是在宣战!
一丝被玄苍本人忽略不计,甚至被他自己定义为“无聊”的烦躁情绪,通过灵魂连接,在吞云的意识中被无限放大,最终点燃了那积压了千百年的、属于神兽的原始怒火。
沉睡的火山,即将爆发。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咆哮,自混沌风暴的中心轰然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能量冲击,瞬间撕裂了空间,震彻了整个魔域!
吞云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其中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轮缓缓转动的、燃烧着金色神火的熔岩巨轮!当它们亮起时,整个混沌绝地都被染上了一层末日般的金红色!
苏醒的神兽,不需要任何理智。
它的行为准则只有一条:清除一切敢于冒犯主人的存在!
它无视任何规则与禁制,那比山峦还要庞大的身躯猛然从沉睡之地立起,四周狂暴的空间风暴在它面前,温顺得如同溪流。它精准地锁定了那股污秽能量的来源——人间界。
连接两界的空间壁垒,本就被玄苍前些日子的强行穿行撕扯得有些不稳。吞云根本没有寻找薄弱点的耐心,它低下那颗足以将一座城池压成齑粉的头颅,对准壁垒,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狠狠一撞!
“轰——咔嚓啦——!”
坚固无比、能抵御天外陨石的空间壁垒,在神兽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冬日里结的薄冰。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边缘闪烁着电光的黑色裂口,被它硬生生撕开!
京都。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一个孩童正追着滚动的铁环,发出清脆的笑声。街边的糖人摊贩正灵巧地转动勺子,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茶楼里,那个眉飞色舞的说书人刚刚讲到“妖女受刑”的精彩之处,引来满堂喝彩。
一切都如此安详,如此正常。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渐变式昏暗,而是一种突兀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遮住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最恐怖,也是许多人所见的最后一幕。
天空,像是被神只撕裂的画布,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横贯天际。紧接着,一只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其狰狞与威严的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蔑视一切的慵懒,从裂缝中探出。
它太大了。仅仅是半个头颅,便遮蔽了小半个京都城,将阳光彻底隔绝。磨盘大小的漆黑鳞甲在残存的光线下反射出森冷的金属光泽。
然后,它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眼,如同两轮坠落凡间的太阳。它漠然地、不带任何情绪地俯瞰着下方那座在它眼中如同沙盘的城池,以及城中那些惊骇欲绝的、渺小如蝼蚁的生灵。
它在寻找。
寻找那些胆敢用污秽气息,去“啃噬”主人珍宝的虫子。
“那……那……那是什么怪物……”那个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说书人,此刻瘫软在地上,指着天空,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处一片湿热。
下一瞬,一股远超那日玄苍降临时百倍的、来自上古洪荒的恐怖威压,如天河倒灌,轰然镇压而下!
这不是力量,这是天灾,是神罚,是凡人认知之外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末日景象!
“啊——!”
尖叫声、哭喊声、绝望的嘶吼声瞬间撕裂了京都的安宁。无数人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便在那股威压下双眼翻白,口吐鲜血,当场吓晕过去,更有甚者,直接被这股威压碾碎了心脉,当场毙命。刚刚集结起来试图维持秩序的禁军,阵型瞬间崩溃,兵器甲胄散落一地,士兵们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整座城市陷入了比上一次更彻底、更绝望的恐慌与混乱之中。
魔域深处。
玄苍刚刚抚平一处暴动的空间乱流,便感知到自己设下的两界结界,被他那头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的坐骑给一头撞破了。
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吞云的头颅之侧。看着下方那座陷入末日火海、哀嚎遍野的城池,又看了一眼鼻孔里正喷出两道金色火焰、显得异常暴躁的吞云,玄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头疼”和“麻烦”的复杂神色。
他当然知道这头蠢兽为什么发怒。那些凡人的愚蠢和恶意,终究还是为他们自己招来了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本无意理会这些蝼蚁的死活,但……太吵了。
他身形再次消失,下一瞬,便如鬼魅般回到了宁念所在的偏殿。
只见她正死死地扒着窗沿,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透明,一双杏眼中写满了极致的惊恐与不敢置信,正死死地望着天空中那颗只露出冰山一角,便已遮天蔽日的狰狞兽首。
玄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冰冷纤细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丝不耐,捏得宁念生疼,忍不住痛呼出声。她被迫转过头,对上他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他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复杂情绪,那其中,有嘲弄,有烦躁,还有一丝隐秘的、黑暗的占有欲。
“看看,”他抬起另一只手,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窗外的末日景象,“这就是你那些‘同类’,为你招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