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失去了最主要的敌人,那片耀目到几乎要灼伤人眼的金色光芒,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潮水,迅速地、温顺地收敛了所有锋芒,退回到了那块已经恢复了温润的血色玉佩之中。
整个藏书阁,在一片璀璨之后,又猛地恢复了原先的昏暗与死寂。
光明与黑暗的交替,只在弹指一瞬。
那两股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
骤然的撤离,让宁念身体里所有的支撑都被瞬间抽空。她软得像一团被抽掉了骨头的棉花,再也无法维持坐姿,身体本能地沿着玄苍按在她肩上、尚未移开的手臂,无力地向下滑去。
最终,她整个人都虚脱地、毫无防备地,侧身靠进了他坚实而冰冷的怀里。
“呼……哈……呼……”
宁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带着他身上冷冽气息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所淹没。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被他身体的低温一激,冷得她直打哆嗦。
玄苍垂下眼帘,怀中的人儿柔软而纤细,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她的脸煞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把湿漉漉的小刷子,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却又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再是那种看着所有物的、单纯的占有和掌控,而是多了一种……类似于炼器大师看到了一块绝世神矿,或是丹圣发现了一株万年未见的仙草时的眼神。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剖析,一种恨不得立刻将她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都研究个透彻的专注与探究。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一如既往的强势霸道,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但不知为何,宁念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手臂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稳固,又没有弄疼她分毫。那感觉……少了几分随手拈来的玩弄意味,反而多了一丝对待稀世奇珍时的小心翼翼。
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这件他刚刚才发现其真正价值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这种变化,比之前纯粹的残暴,更让宁念感到毛骨悚然。
柔软的床榻,在她身体的重量下,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温柔的弧度。
宁念被他轻轻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让自己从刚才的酷刑中缓过来,就看到玄苍修长的手指,拈起了她胸口那块已经恢复了温润的血色玉佩。
他的指尖泛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白,与玉佩那温暖的血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试着将一丝精纯的魔气,直接探入玉佩。
然而,这一次,玉佩却像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温润,厚重,却隔绝了一切外来力量的探知。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几乎要净化整个魔宫的金色光芒,只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玄苍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松开了玉佩。
他明白了。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块玉,而在于她这个人。这块玉,只有在她身上,以她的身体为媒介,才会展现出那样的异样。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再一次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冰冷的指尖,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那双还氤氲着水汽和惊恐的眼睛,不得不对上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
“它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但那份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直接渗透到骨子里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完了……
宁念的心,彻底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他果然发现了。他发现了这块玉佩的秘密。
他会怎么做?杀了她,然后夺走这块玉佩吗?
不,她现在就是他的所有物,她的命,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属于他。他根本不需要“夺”,只需要“拿”走。
一想到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这世上她仅存的念想,就要被这个恶魔夺走,一股巨大的悲伤与绝望涌上心头,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
“说。”
他又吐出一个字,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宁念颤抖着嘴唇,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了实话。她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任何谎言都毫无意义。
“我……我只知道它叫‘护心玉’……”
说出这个名字,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又可笑。
护心玉?它护住了她的心脉,却给她招来了天底下最可怕的灾祸。这究竟是守护,还是诅咒?
“护心玉?”
玄苍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眸色愈发深沉。他似乎从这个名字里,咀嚼出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没有再追问她的母亲是谁,也没有再追问这玉佩的来历。
他只是伸出手,再一次,握住了宁念那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宁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以为他又要像刚才那样,用那恐怖的力量来折磨自己。她甚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痛苦。
然而,这一次,玄苍的动作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股极为精纯、极为细微的魔气,被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为缓慢且精准的方式,从他的指尖,渡入了她的经脉。
那感觉,不再是冰冷的钥匙强行撬锁,而像是一滴墨,被小心翼翼地滴入了清澈的溪流之中。
宁念吓得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必然会到来的排斥与痛苦。
可预想中的撕裂感,并没有到来。
那缕黑色的魔气,像一条初次探访陌生地域的、充满了好奇心的小蛇,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几分试探,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游走。
而她胸口的那块玉佩,仿佛感受到了这位“来客”身上散发出的、并非为了毁灭的“善意”,再一次,涌出了一股金色的暖流。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你死我活的厮杀。
那金色的暖流,温和而包容,像是见到了一个迷路已久、久别重逢的同伴,主动地、甚至带着几分亲昵地迎了上去,将那缕黑色的魔气,温柔地包裹。
宁念 ,无法言喻的震撼。
而这份震撼,远不及玄苍所受到的万分之一。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彻底僵住了。
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都从这片空间里消失了。
他那双看过沧海桑田、万物生灭的、永远平静无波的古潭般的墨眸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
随即,这震惊便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光芒所取代。
那不是欲望,不是杀意,而是一种……发现了创世之秘的狂热!一种要将整个世界的规则都握于掌中、改写历史的、绝对的势在必得!
正邪不两立,神魔不共存。
这是三界自诞生之日起,便烙印在所有生灵血脉与灵魂中的铁律。
可现在,这个被奉为圭臬的、亘古不变的铁律,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掌下,就在这个弱小得仿佛一捏就碎的女人身体里,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如此和谐完美地,打破了。
这世间,竟真的存在……能够完美融合两种本源力量的体质!
这不是什么天生宝体,更不是什么万年一遇的灵根。
这具身体本身……
它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会呼吸的、足以颠覆三界所有修炼体系的……无上道藏!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股新生的、灰金色能量的奇妙触感。温和,却又强大。稳定,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玄苍看着床上那个脸色依旧苍白,却因为体内那股奇异能量的流转而透出一丝健康红润的宁念,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一个让他觉得新奇有趣,可以随意掌控的所有物,一个用来打发他漫长无聊时光的、有生命的精致玩偶。
那么现在……
她是他发现的,足以撼动整个世界格局的,只属于他玄苍一个人的……
秘密与钥匙。
玄苍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动作,轻轻摩挲过宁念的脸颊。那动作,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几乎要将她皮肤灼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热度。
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危险至极却又充满了无上诱惑的低语,在她耳边说道:
“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