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念被他这个奇怪的说法弄得一怔,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神情却有些茫然。
玄苍牵着她的手,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萦绕起一缕精纯的、带着暗金色光泽的魔气,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地描绘起来。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那个在他们手背上一闪而逝的古老图腾,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夜色之中。它由无数玄奥的符文构成,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繁复,一半至简,却又在一种无法言喻的规则下,完美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一股源自鸿蒙太初的苍茫与威严。
“看,就是这个东西,把我吓傻了。”玄苍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叫‘创世之印’。”
“它不属于神,不属于魔,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一个种族。在神魔典籍最古老的禁忌篇章里,有过一些语焉不详的记载。传说,在天地初开,神魔未生之时,是‘源’,创造了这个世界。而这个印记,就是‘源’的凭证。”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宁念的表情,见她依旧是满脸的困惑,便用更简单的方式解释道:“拥有它,从理论上说……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源继承人。是一切的起始,也是一切的终点。”
宁念听得一知半解。什么“源”,什么“继承人”,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太过宏大,太过遥远,就像是戏文里才会有的故事。
但她总算听懂了最关键的一点。
玄苍的震惊、失态、乃至那让她心碎的疏离,并不是因为觉得她是什么不祥的怪物,而是因为……她的来头,似乎大到了一种连他这个魔界至尊都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的离谱地步。
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轰”的一声,被这荒谬的真相给炸得粉碎。
巨大的情绪落差,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呆呆地看着空中那个缓缓旋转的、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图腾,又转头看看玄苍那张写满“我该如何面对世界之主”的严肃俊脸,半晌,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将之前所有的阴霾都驱散了。
“所以,”她眼角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已经高高扬起,带着几分促狭,“你刚才那副吓破胆的样子,是在嫌弃我身份太高,配不上你了?”
玄苍:“……”
活了数万年,叱咤三界,从未有过败绩的魔尊玄苍,第一次,感到了语塞。他看着她脸上那抹重又绽放的、狡黠的笑意,那笑容比窗外的月色还要明亮,晃得他心神一荡。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因为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这感觉太过新奇,太过荒谬,让他也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彻底柔和了下来。
“是。”最终,他只能无奈又认真地点头承认,紫眸里满是宠溺,“尊贵到……让我觉得,刚才的求亲,都像是一场对世界本源的亵渎。”
宁念心中的那最后一丝不安,也在这句话里烟消云散。她反手,主动握住他温热的大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可我不是什么‘源’,也不是什么‘继承人’。”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只是宁念。一个被你从人间,捡回来的,无家可归的宁念。”
玄苍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彼此的肌肤。是了,无论她是谁,她都是他的宁念。是他一眼看中,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求来的珍宝。
“嗯。”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是我捡到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次日清晨,当他们准备启程返回魔宫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玄苍看宁念的眼神,除了以往那份不加掩饰的宠溺与占有欲,确实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与虔诚。那感觉,仿佛是在守护一件随时可能飞升的稀世奇珍,让他时时刻刻都想把她看得更紧一些。
而宁念,在最初的荒谬感过去后,也开始以一种奇异的心态,尝试接受自己这个听起来就特别能惹是生非的“新身份”。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再多一个“创世之印”,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当他们穿过空间通道,重新踏上魔宫坚实的土地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两人齐齐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阴森肃杀,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铁锈味的魔宫吗?
原本空旷死寂、只有巡逻魔兵走过的黑曜石广场上,此刻竟是……生机勃勃。
广场的边缘,被人用黑石垒起了几个简陋的花圃。几丛从人间换来的月季和蔷薇,正倔强地舒展着枝叶,开出几朵娇艳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花朵。而在它们旁边,一株长着细密牙齿的魔界食人花,正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藤蔓,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这些脆弱的新邻居。
几只毛茸茸、圆滚滚的低阶小魔兽,在广场中央追逐着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会发光的蝴蝶,玩得不亦乐乎。其中一只黑乎乎的小家伙跑得太快,没刹住脚,一头撞在了一名魔兵坚硬的腿甲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名以往脸上只有冷漠的魔兵,竟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似乎还抽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
以往走路都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魔侍们,此刻也多了几分人气。宁念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两个负责清扫的侍女,正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讨论着昨天从人界换来的新布料,可以给家里的孩子做一件新衣。
整个魔宫,像是一幅沉寂了万年的黑白水墨画,被人用最温柔的笔触,小心翼翼地点上了几抹鲜活的亮色。
“尊上!宁念姑娘!您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