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长老脸上的血色，像是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钉在面前那幅实时星图上，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拽进了那片冰冷的虚空。
“怎么了？”
陈长青睁开了眼，平静的询问声打破了舰桥的死寂。
莫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茶杯。他抬起手，指向星图上那个位于亚空间航道出口附近，毫不起眼，甚至没有被任何官方势力标记的灰色空间站。
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干涩得像是被砂砾磨过，透着最原始的、击穿理智的恐惧。
“大人……快看……”
“那是……‘归墟行者’的秘密据点！”
老精灵的声音都在发颤，那种恐惧并非来自对强敌的警惕，而是凡人骤然窥见深渊时，发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传闻他们是宇宙的蝗虫，是‘魔念’最狂热的信徒！他们所过之处，文明凋零，万物归墟！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与长老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陈长青的表情没有丝毫涟漪。
他只是异常冷静地，第一时间下达了指令。
“安稳号，进入深度隐匿模式。”
飞船表面的月白色光华瞬间向内收敛，所有外放的能量波动被压缩到极致。顷刻间，这艘精灵族的艺术品，就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毫无生命特征的宇宙浮石。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为莫尔长老续上一杯月光花蜜，语气平淡地安抚道：
“一个不请自来的邻居而已，别紧张。”
他端详着星图，仿佛在研究一幅画。
“总得先看看他家装修风格，万一和我们犯冲呢？”
莫尔长老端着茶杯，滚烫的蜜露都无法温暖他冰凉的指尖。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恩人的思维方式。
归墟行者！那可是能让星际文明谈之色变的存在！
这哪是装修风格犯冲的问题，这是要把整栋楼都拆了的恶邻！
“大人，我们必须绕路！”莫尔长老急切道，“他们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个星域的末日倒计时！百炼星域……恐怕已经出事了！”
“绕路？”
陈长青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绕路，也不打草惊蛇。”
他做出了一个让莫尔长老心脏骤停的决定。
“我们进去看看。”
“这个据点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陈长青的指尖在星图上轻轻一点，正好落在百炼星域的坐标上，“我猜，这和摇光圣地那批‘神龛’订单，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一旁静坐的林晚晴，一直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的剑心，感应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又锋利到极致的“死寂”剑意。
那股剑意自远方的空间站传来，与她所修的“生机”剑道，截然对立，如光与影，生与死的两极。
这让她很不舒服。
陈长青没有强闯。
他调出了从天穹集团那位青年舰长那里“战略投资”来的核心技术资料，结合自己对阵法的理解，开始对“安稳号”进行现场魔改。
一层全新的光学迷彩，无声地覆盖了船身。
飞船的轮廓开始扭曲、变化，最终，变成了一颗表面坑坑洼洼，散发着金属矿物特有暗淡光泽的……废弃矿石。
一颗刚刚被某个采矿队榨干了所有价值后，随意抛弃在太空中的高密度废矿。
“高端的潜入，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方式。”
陈长青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安稳号”所化的“废矿石”，开始混在一大片由那个归墟空间站定时抛出的太空垃圾中，被引力缓缓牵引，慢悠悠地、毫无烟火气地，“飘”向了空间站底部的垃圾回收口。
莫尔长老看得眼皮直跳，一颗心被无形的手攥住，悬在半空。
“滴——”
空间站的自动防御系统，一道红光扫过这块“废矿石”，停留的时间比扫描其他垃圾要长了零点五秒。
就这零点五秒，莫尔长老的呼吸都停了。
【扫描完成。】
【目标：高密度金属矿物残骸。】
【价值评估：低。】
【处理方案：回收，熔炼。】
冰冷的机械音在公共频道一闪而过。
下一秒，垃圾回收通道的闸门应声开启，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安稳号”顺理成章地，被“吸”了进去。
当飞船在回收区的某个角落悄然停稳，外部景象通过光幕投射进船舱时，莫尔长老刚刚落回胸腔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先是茫然，随即被无尽的愤怒与悲凉所淹没。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据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无数个巨大的能量囚笼，如蜂巢般整齐排列在宽阔的平台上。囚笼里，关押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异星种族，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只有匠人才能分辨出的“炉火气”。
他们都是炼器师！
这些在各自文明中备受尊崇的炼器大师，此刻并非被奴役着打造兵器。他们像等待宰杀的牲口，一个个眼神麻木，被抽干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绝望的空洞。
在平台的中央，一个巨大的邪恶仪式法阵正在缓缓运转。
一名名炼器师被冰冷的机械臂抓取，像投喂燃料般投入法阵。
法阵光芒流转，他们的炼器天赋、毕生技艺、连同他们的灵魂，被硬生生从躯体中剥离、抽取，最终被压缩、灌注到一块块黑色的金属锭中。
而他们失去灵魂的躯壳，则被随意地抛入另一侧的熔炉，化为毫无价值的灰烬。
“畜生……这群亵渎造物的畜生！”
莫尔长老的嘴唇哆嗦着，牙关紧咬，发出了骨骼摩擦的脆响。
这不仅是屠杀，这是对“匠人”这个身份，最恶毒、最残忍的亵渎！
陈长青的目光，则越过了那个邪恶的法阵，落在了法阵的核心。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半成品的“神龛”。
其结构、其上铭刻的符文气息，与当初摇光圣地白玄所用的那个，几乎同源！
一个身披黑袍的归墟行者，正站在神龛旁。他拿起一块刚刚从法阵中“提炼”完成，还散发着灵魂怨念的黑色金属锭，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片刻后，他才将金属锭缓缓按入神龛的凹槽中。
就在金属锭嵌入的瞬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侧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终，他的视线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安稳号”伪装的这块废矿石上。
他露出的侧脸，竟与当初在天穹塔被陈长青一指废掉的白玄，有着七分相似！
只是这张脸更为冷漠，更为……空洞。
那人看着“废矿石”，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下一刻，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穿透了空间与伪装，直接在陈长青的脑海中响起。
“看了这么久，不进来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