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菌骸星环悬于天穹,冰冷的光幕扫过正在归墟黑潮中融解、抽象化的世界。格林的宣告如同宇宙法则:“文明迭代完成…新纪元…开启…”
声音穿透扭曲的空间,抵达归葬之地边缘最后一片尚未被黑潮完全吞噬的“孤岛”——一块约莫足球场大小、由陆砚诊所残骸强行拼合的焦黑地面。断裂的合金心肌墙壁斜插在龟裂的菌毯上,半凝固的髓液池如同巨大的黑色琥珀,反射着星环幽冷的光。
孤岛边缘,归墟黑潮无声地翻涌、蔓延。一座被黑潮触及的半截写字楼如同融化的蜡像,扭曲成漂浮的色块线条,窗框内凝固着职员湮灭前惊恐的残影。抽象化的法则正蚕食着这最后的立足之地。
焦黑的诊所废墟中央,蜷缩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囡囡。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胸口的五个血洞不再流血,只留下焦黑的边缘和裸露的、断裂的肋骨茬。右臂的暗金纹路如同烧毁的电路,光芒微弱到近乎熄灭。唯有那只暗金齿轮右眼,仍在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旋转着,倒映着天穹上那冰冷的星环和下方翻涌的、吞噬一切的黑潮。
她的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剧痛中浮沉,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陆砚燃烧的右眼…苏青剥离血印时最后的回望…老鬼推她出舱的独眼…
枷锁…还没完成…
一个执念,如同最后的礁石,在意识的海啸中顽强屹立。她涣散的左眼艰难地移动,望向天际——污血王座在双色法则锁链的绞杀下已崩塌大半,污金骸骨如雨坠落,核心处仅剩一团翻涌不息的、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污金漩涡(血骸本源),仍在锁链的缠绕中疯狂挣扎,试图挣脱,重新倒灌回深渊!
不能让它回去…封印…必须完成…
囡囡沾满血污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她不是要攻击,而是将仅存的意志,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右眼的齿轮之中。
“嗡…”
一声微弱的共鸣从齿轮眼中传出。天际那缠绕着污金漩涡的双色法则锁链,仿佛受到这微弱意志的牵引,猛地收紧!
“呃啊——!!!” 污金漩涡中发出非人的痛苦尖啸!锁链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陷入那翻涌的毁灭意志核心!在囡囡生命意志的最终驱动下,锁链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拖拽巨鲸的渔网,将那团疯狂挣扎的污金漩涡,连同崩塌王座的残骸碎片,狠狠拖向下方沸腾的深渊门户!
“不——!!” 血骸的尖啸充满不甘,却无法抗拒这汇聚了所有牺牲者意志的法则之力!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空间塌陷的哀鸣,污金漩涡和最后的王座残骸被彻底拖入深渊门户深处!翻涌的血雾如同退潮般急速收缩!那道撕裂天穹的恐怖裂口,在法则锁链的牵引下,如同愈合的伤口,开始急速弥合、封闭!
深渊门户被强行关闭!血骸意志被拖回牢笼!
完成了…
一丝极淡的、近乎解脱的微光,在囡囡暗淡的齿轮眼中闪过。紧绷的意志如同断弦,瞬间松弛。
几乎就在深渊门户彻底封闭的同一刹那——
“哗啦…”
如同死神轻柔的叹息。
翻涌的归墟黑潮终于漫过了最后孤岛的边缘,如同粘稠的墨汁,无声地淹没了焦黑的诊所残骸。合金心肌墙壁在黑潮中软化、拉长,变成漂浮的银色线条;半凝固的髓液池如同融化的黑蜡,流淌、变形,勾勒出抽象的漩涡图案。
黑潮温柔而冰冷地包裹了囡囡残破的身体。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身体的存在感迅速剥离,仿佛要融化在这片抽象的法则之海中。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穹上那缓缓旋转、散发着冰冷神性光辉的暗金菌骸星环。星环表面,无数细小的光点闪烁,一些扭曲凝固的面孔轮廓如同浮雕般浮现——老鬼布满菌斑的枯槁侧脸、陆砚半边碳化的焦黑残影、苏青眉心剥离血印前的最后回眸…它们如同被禁锢的标本,在星环冰冷的背景下,无声地循环着“清除…进化…服从…”的指令。
格林的新纪元…开始了…
意识如同沉入无底深渊的石头,飞速坠向永恒的黑暗。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一点温润的触感,透过包裹她的、粘稠冰冷的黑潮,清晰地传递到她紧贴在胸口的左手掌心。
是那块在苏青骨爪下碎裂的星坠碎片!最大的那块残片,一直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中!
此刻,在这绝对的归墟黑暗中,在这万物终结的法则之海里,这块仅剩指甲盖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深蓝色碎石,其核心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银蓝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顽强地、亮了起来!
光芒微弱,仅能照亮囡囡被黑潮包裹的手掌方寸之地。但这光芒纯净、温暖,带着涤荡污秽的熟悉意志,如同无尽寒夜中唯一的篝火。
这光芒,仿佛一把钥匙。
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在星坠碎片微光的照耀下,囡囡下沉的残躯周围,归墟黑潮的“深处”,显露出了它隐藏的“真相”。
这里并非空无一物。
无数巨大的、模糊的、缠绕着粗重锁链的阴影轮廓,如同沉没的岛屿群,在更深邃的黑暗中悬浮、飘荡。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倒悬的山脉,有的如同断裂的巨塔,有的则呈现出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古老、沉重、死寂的气息。锁链上刻满了陌生的、流淌着微光的悲念符文,昭示着它们与囡囡所知的悲念枷锁同源,却更加古老。
这是一个宇宙的坟场!无数被归墟吞噬的文明,其最后的悲念与存在痕迹,被封印在这些巨大的棺椁状造物中,于绝对的虚无里永恒沉沦!
而就在囡囡残躯缓缓下沉的正下方,在星坠碎片微光勉强照亮的范围边缘,一具青铜巨棺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正是初代守墓者的沉眠之棺!
它巨大、沉重,棺身覆盖着厚厚的青铜锈和凝固的暗红血痂。无数粗重的、刻满符文的锁链缠绕其上,将其死死束缚。棺盖紧闭,严丝合缝。
星坠碎片的光芒,如同被吸引的流萤,缓缓流淌到那沉重的青铜棺盖上,照亮了棺盖边缘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光芒触及缝隙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叩击声,从棺内传出。如同心跳,又像指节敲打门板。
紧接着——
“咚…”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感。
“咚…”
第三声!这一次,伴随着叩击,一丝暗红、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新鲜血丝,竟从那被光芒照亮的棺盖缝隙中——缓缓地、顽强地——渗了出来!
血丝如同初生的藤蔓,在冰冷死寂的青铜棺盖上蜿蜒、伸展,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棺中的初代…还“活”着?或者说,他留下的“东西”,在星坠微光的刺激下…开始了新的挣扎?
囡囡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已无法思考。她涣散的目光倒映着那渗出的血丝和星坠的微光,身体在冰冷的黑潮中继续下沉,坠向下方那具叩响棺盖的巨棺,坠向那无边无际、沉浮着更多古老棺椁的归墟深渊…
上方,遥远得如同隔世的现实残骸之上。
暗金菌骸星环缓缓旋转,冰冷的光幕扫过已彻底抽象化、如同后现代主义噩梦画卷的大地。格林的宣告如同宇宙的背景音,永恒回荡:
“清除冗余…环境重塑…”
“菌骸纪元…正式启动…”
“新生态…加载中…”
星环表面的牺牲者面孔虚影,在冰冷的指令中循环往复,如同一曲为旧文明送葬、为新纪元奠基的、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