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林清婉所居的偏殿内,气氛却与宫道的静谧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甜蜜与羞涩。
沈七果然依言没有卸妆。他安静地坐在窗边的圈椅上,背脊挺直,依旧是那个沉默锐利的暗卫首领姿态
然而,那张被林清婉亲手描绘得惊心动魄的容颜,在昏黄的烛光下,却呈现出一种近乎魔魅的吸引力。
深邃的紫眸被眼线勾勒得更加神秘,眼角那颗朱砂痣红得泣血,饱满的绛唇抿着,仿佛蕴藏着无尽诱人的秘密。
林清婉坐在他对面的绣墩上,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跳快得像擂鼓。她不敢长久地直视他,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过去,落在他眼角那颗痣上,落在他形状优美的唇上,然后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脸颊一阵阵发烫。
明明是她画的,可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成品,看着一个平日里冷硬如刀锋的男人被自己妆点成如此颠倒众生的模样,那份冲击力实在太过强烈。
沈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飘忽又灼热的视线。暖褐色的眼眸深处,那份被强行压下的温柔和一丝窘迫又悄然浮起。
他其实很不习惯,这层脂粉让他感觉脸上像覆了一层薄纱,行动间都透着不自在。但他答应了她,便绝不会食言。
更何况……看着她想看又不敢看、想看又害羞的模样,心底深处竟奇异地生出一丝满足。只要她喜欢,怎样都好。
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彼此的心跳。
“阿七……”林清婉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你……渴不渴?我让人送茶来?”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空气都粘稠得让她呼吸困难。
沈七摇摇头,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泛红的耳垂上:“不渴。”
又是一阵沉默。
林清婉绞尽脑汁:“那……你饿不饿?晚膳……”
“不饿。”沈七的回答依旧简洁。
林清婉泄气了,懊恼地低下头。她觉得自己笨拙极了。明明那么想和他待在一起,明明那么贪恋此刻他安静坐在她眼前、任她欣赏的模样,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沈七忽然站起身。
林清婉心头一紧,以为他要走了,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流露出失落:“你……你要走?”
沈七脚步顿住,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挽留,暖褐色的眸子柔和下来。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她妆台前。那上面还散落着几盒她下午用过的胭脂水粉。他目光扫过,拿起一块干净的、沾湿的细棉布。
林清婉的心沉了下去。他还是要卸掉吗?也对,他本就不喜欢,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大的纵容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黯然。
然而,沈七拿着棉布,并没有立刻擦脸。他走回林清婉面前,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烛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添几分惑人。
“擦掉一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只留你想看的。” 他将手中的棉布递向她,意思不言而喻——由她来决定,擦掉哪些,留下哪些。
林清婉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和甜蜜瞬间淹没了她。他不仅遵守承诺,还……把决定权交给她?这无声的纵容和体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块微凉的棉布。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掠过那精心描绘的眉峰,掠过那深邃惑人的眼妆,最终,定定地落在他眼角那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和他饱满诱人的绛唇上。
她抬起手,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棉布小心地擦过他光洁的额头,拂去多余的铅粉;擦过挺直的鼻梁两侧,让原本的轮廓更加清晰;擦过下颌……一点一点,将那些过于浓艳、或许会让他不适的妆容拭去。
唯独,避开了眼角那颗痣。避开了那两片被她用口脂细心点染过的唇瓣。
随着她的动作,沈七原本被妆容完全覆盖的、属于他自己的冷峻英挺一点点显露出来,与那刻意点染的魅惑红痣和绛唇形成了奇异的、
令人屏息的对比——冰冷坚硬的底色上,点缀着最妖娆艳丽的诱惑,仿佛寒铁之上开出的罂粟,危险又致命地吸引着人沉沦。
当林清婉终于停下动作,沈七脸上大部分妆容已褪去,只余那一点朱砂和唇上的一抹艳色,在烛光下灼灼生辉,衬着他恢复冷锐的眼神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具冲击力的男性魅力。
林清婉看着自己的“杰作”,呼吸都停滞了。此刻的他,比之前全妆时更让她心悸。那是独属于她的沈七,是她亲手保留下的、最隐秘的诱惑。
“这样……可以吗?”她声音微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恋。
沈七看着她眼中倒映的自己,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湿润的眼眸。他抬手,不是去碰自己的脸,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拿着棉布、有些微凉的手。
“你画的,都好。”他低声道,暖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殿内烛火跳跃,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无声地诉说着此刻的静谧与专属的甜蜜。宫闱之外的惊涛骇浪,暂时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天地之外。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皇帝并未就寝。他负手站在巨大的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脸色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涩难明。案几上堆着高高的奏折,他却无心批阅。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萧翊珩那张在精心妆点下,美得惊心动魄、几乎超越了性别界限的脸。尤其是那双紫眸,深邃得如同旋涡,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气质沉静……甚好……”他低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纯粹的、对极致美丽的欣赏,有身居高位者对稀有之物的占有欲,或许……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而危险的念头。
“可惜……”他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遗憾和未尽的意味,消散在寂静的殿宇之中。长公主府的修建进度,看来要让人“格外”留意了。
那朵倾世的紫昙,终究是开在别人精心守护的花园里,可望而不可即。但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