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食鼎崩塌的轰鸣撞碎后厨穹顶。龙野单膝跪地,离卦火纹在掌心灼出第三道裂纹。饕餮主厨的面具碎成十二块青铜残片,每块残片都在渗出黑色油膏——那是吞噬无数生灵凝结的混沌魔气。他抬手接住一块坠落的面具碎片,指腹刚触到纹路,碎片突然化作尖牙咬向手腕。
“小心!”唐三的机械义肢擦着他耳畔划过,义肢末端的齿轮餐叉精准刺入碎片中心。齿轮咬合声中,碎片爆成一团黄油状的光雾。光雾里浮起无数透明餐盘,每个餐盘都刻着被吞噬者的临终表情。龙野看见其中一个餐盘里,母亲正将糖炒栗子分成三份,指尖的温度透过光雾传来。
怀表突然剧烈震颤。表盖弹开的瞬间,齿轮粉末簌簌落在他手背上。那些粉末遇血即燃,在皮肤上烙出甲骨文“噬”字。他这才发现,饕餮的胃袋领域正在逆向转动——天花板垂下的香肠锁链缩回墙体,被吞噬的桌椅从胃酸里浮起,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在凝结成砂糖晶体。
“它要自爆核心!”唐三的义肢插入地面,齿轮疯狂倒转。龙野看见义肢连接处渗出金色血液,每一滴血珠落地就化作微型应龙虚影。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齿轮逆向转动时,时间会在伤口里开出花来。”
离卦火纹猛地暴涨三寸。他双掌按在饕餮核心——那台正在倒转的齿轮研磨机上。火纹顺着齿轮缝隙蔓延,将黑色油膏烧成淡金色蒸汽。蒸汽里浮现出无数被吞噬的神嗣残魂,他们的虚影手拉手组成环形,在火纹中化作《山海经》铭文飘向穹顶。
苏乐乐突然发出低吼。她腕间的青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鳞片缝隙渗出蜂蜜般的粘稠液体。那些液体滴在研磨机上,立刻凝结成糖炒栗子形状的结晶。龙野听见她无意识地呢喃:“三块……糖分……”声音里带着幼童特有的奶气,却被饕餮残魂的嘶吼撕成碎片。
研磨机的主轴突然迸出火花。龙野看见主轴中心嵌着枚怀表齿轮,齿轮边缘刻着母亲的银发纹路。他这才明白,饕餮吞噬的不仅是生命,还有时间碎片。当离卦火纹烧到齿轮根部时,整个后厨开始像融化的糖浆般扭曲——墙壁上的菜单变回甲骨文刻痕,不锈钢厨具褪成青铜原色,连唐三的机械义肢都浮现出龙形铸纹。
“退开!”唐三的义肢缠住龙野腰腹,齿轮锁扣在拉扯中发出裂帛声。龙野看见义肢关节处的轴承正在崩解,迸出的钢珠在空中排成“困”字卦象。而苏乐乐已经完全被青鳞覆盖,唯有双眼还透着孩童般的茫然,她伸出覆鳞的手掌,似乎想接住那些飘向空中的糖晶。
研磨机爆炸的瞬间,时间碎片如雪崩般涌出。龙野看见无数个自己在碎片里奔跑——有的在雾隐城钟楼调整齿轮,有的在符文洞穴与烛龙残魂对视,还有的正将糖炒栗子分成三份。怀表突然自动逆向转动,表针划过的轨迹留下血色光痕,那些光痕在空中组成饕餮残魂的最后形态:一个由餐盘和齿轮拼成的巨大头颅。
头颅张开嘴,吐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份燃烧的菜单。菜单上的菜名依次燃烧:“神嗣肝酱配时间碎片”“祖巫脊髓浓汤”“观察者议会脑花沙拉”。龙野认出最后一道菜的配图,正是父亲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场景。当“糖炒栗子味的混沌魔气”这行字烧尽时,饕餮残魂的头颅化作万千糖纸,每一张糖纸上都印着苏乐乐童年的笑脸。
青鳞突然爆发出强光。苏乐乐的手掌按在燃烧的菜单上,鳞片缝隙渗出的液体将火焰浇成蓝色。龙野看见那些蓝色火焰在菜单上烧成《诗经》句子:“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诗句烧尽的瞬间,苏乐乐腕间的青鳞突然褪去,露出内侧新烙的齿轮纹路——那纹路与怀表盖上的血字完全吻合。
唐三的义肢突然断裂。断裂处喷出的金色血液在空中凝成十二地支符号,每个符号都套着青铜餐环。龙野接住坠落的义肢残片,感觉到残片里有东西在震动——是枚被血浸透的糖纸千纸鹤,鹤翼上的甲骨文正在脱落,露出底下父亲的笔迹:“当齿轮停止转动时,谎言会在真相里发芽。”
后厨的时间碎片开始消散。那些化作铭文的神嗣残魂重新聚成光带,缠绕在苏乐乐腕间。她茫然地看着龙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鳞留下的痕迹,突然问:“你有糖吗?三块就好。”声音里没有了兽化的沙哑,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熟悉感,让龙野想起第一次在猩红潮汐里遇见她时,她也是这样仰着脸,眼里映着齿轮月光。
怀表的齿轮还在簌簌掉落。龙野捡起一枚碎片,看见碎片里倒映着雾隐城钟楼——钟楼的指针正逆向转动,将黄昏拉成黎明。而在钟楼顶端,十二根图腾柱正在渗出金色血液,那些血液顺着柱身的甲骨文纹路流淌,在地面汇成巨大的“噬”字,仿佛饕餮残魂留下的最后一道菜单,等着下一个闯入者来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