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
劣质饭食馊掉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汗臭味、还有排泄物的味道，像一层粘稠的油膜，紧紧糊在空气里，熏得人头晕。
姜婵蜷在囚牢冰冷的墙角，身下只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烂稻草。
她闭着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从窥天殿被拖回来已经一天了。
脑子里的剧痛稍微缓和了一点，从那种快要炸开的撕裂感，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针扎一样的刺痛。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识海深处那些被反噬洪流冲出的“伤口”。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核心推演大阵污染确认。嫁接的‘血月万仞崩·裂魂刺断·七杀移位’虚假信息碎片，已成功嵌入大阵底层逻辑。关键词触发概率：73.8%。】系统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
成了！
病毒确实种进去了！
但姜婵心里没有半点轻松。
污染成功了，可这只是第一步，病毒再厉害，埋在地下不发芽，也伤不了人，必须有人去“触发”它，看到那份伪造的“天机”，恐慌才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这就是【恐惧散播者】的任务——定向泄露关键信息碎片，引爆恐慌！
目标是谁？
钱长老和吴长老！这两个与厉无锋有旧怨、性格贪婪多疑的家伙，是最理想的恐惧催化剂。
怎么泄露？
【意识碎片投射】——系统面板上静静悬浮着这个图标。功能说明：能将指定的信息碎片，如同幻象或灵感乍现般，精准投射进目标个体松懈时的识海。
机会在哪儿？
姜婵现在就是个囚笼里的废品，连钱长老、吴长老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心神松懈了。
她只能等。
像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系统可能捕捉到的、那细微的契机，同时，拼命模仿着“癸亥”应有的残破状态，骗过每一个路过的看守。
时间一点点过去，囚牢里只有其他替劫之体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检测到目标个体‘钱长老’能量轨迹。状态：专注（清点物资），心神集中但有贪吝满足感波动，防御松懈。位置：万仞峰丙字库房。符合投射条件。】
冰冷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钱长老，在万仞峰清点物资！
心神专注但有贪念满足？那就是正在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时候，防御最松懈！
“锁定他！”姜婵在意识里低吼，所有的精神瞬间集中，“投射‘裂魂刺裂纹’碎片！就是现在！”
【锁定目标：钱长老。】
【投射信息碎片：‘裂魂刺布满裂纹’画面。】
【意识碎片投射器启动……投射中……】
……
万仞峰，丙字库房。
这里堆满了各种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矿石、药材和一些封装好的法器部件，空气里弥漫着矿石的土腥气和药材的淡淡清香。
钱长老是个身材矮胖、满面红光的老者，穿着一身绣着金元宝图案的锦袍。
他正站在一排码放整齐、散发着青灰色金属光泽的“云纹铜锭”前，一双保养得宜、戴着好几个宝石戒指的手，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一块最大的铜锭，眼神沉醉，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啧啧，上好的云纹铜啊……这一批成色，比上月强了三成不止……炼成飞剑剑胚，利润至少翻倍……嘿嘿……”
他胖乎乎的手指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和满足。
就在这时！
毫无预兆地！
钱长老那双迷醉的小眼睛猛地瞪圆！
他眼前那块光滑的、布满天然云纹的铜锭表面，影像骤然扭曲、模糊！
铜锭的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布满狰狞裂纹的、漆黑冰冷的金属尖刺！
那尖刺的形态，那冰冷凶戾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执法长老厉无锋的本命法宝——裂魂刺！
但此刻，这根象征着厉无锋恐怖威权的裂魂刺表面，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全身，有些地方甚至崩开了细小的缺口，一股毁灭、崩坏、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钱长老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怪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
哐啷！
他左手拿着把玉尺，下意识地一松手，玉尺掉落，正好砸在下方一排码放整齐的细颈白瓷瓶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好几个装着珍贵“玉髓液”的白瓷瓶被打得粉碎，淡绿色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浓郁的灵气混合着刺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玉髓液！”钱长老心疼得脸都抽搐了，但此刻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刚才那恐怖的幻象！
怎么回事？！
他刚才明明在看云纹铜锭，怎么会突然看到厉无锋的裂魂刺……还布满了裂纹？！
是最近太累眼花了？还是……某种预示？！
一股寒意，顺着钱长老肥厚的脊梁骨爬了上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下意识地望向库房外，仿佛厉无锋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正隐藏在暗处盯着他。
他胖脸上的血色飞快地褪去，变得有些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不可能……一定是眼花了……”他喃喃自语，试图安慰自己，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
囚牢中。
姜婵保持着蜷缩的姿态，空洞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
【投射确认完成。目标‘钱长老’意识受到明显冲击。】系统反馈。
“好！”姜婵心中一定。第一个目标，成了！
下一个，吴长老！
等待再次开始。
时间在囚牢的恶臭和痛苦的呻吟中流逝。
终于……
【检测到目标个体‘吴长老’能量轨迹。状态：深度冥想（尝试推演‘南沼商路’可行性），心神沉浸但遭遇逻辑瓶颈，出现短暂焦躁波动。防御松懈。位置：外事堂静室。符合投射条件。】
提示音再次响起！
吴长老！在冥想推演！还卡住了？心神焦躁？
正是防御最薄弱、心思最敏感的时候！
“投射‘七杀移位，血光冲天’碎片！快！”姜婵立刻下令。
【锁定目标：吴长老。】
【投射信息碎片：‘七杀移位，血光冲天’混乱星象碎片。】
【意识碎片投射器启动……投射中……】
……
外事堂深处，一间布置清雅的静室里。
檀香袅袅。吴长老盘膝坐在蒲团上，眉头微蹙。他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穿着素雅的道袍，气质儒雅。
此刻他正沉浸在推演中。
意识里构建着复杂的星盘轨迹和灵气流向，试图推演一条新的、通往南沼之地的商路是否可行。
但推演进行到关键节点，关于“地脉灵气交汇点”的稳定性总是模糊不清，让他反复推敲也无法确定，心头渐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此处地气驳杂……星位偏移……风险难测……咦？！”吴长老正凝神思索，试图寻找更好的切入点。
突然！
他意识深处正在构建的、复杂的星盘推演图上，一颗代表“七杀”的凶煞主星像脱缰野马般猛地一跳，瞬间偏离了它原本应该运转的轨迹！
紧接着，整个星盘像是被泼了一盆浓稠的鲜血，刺目的血红光芒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一切星辰轨迹和推演线条，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凶煞、毁灭气息，蛮横地灌入了他的整个感知！
“噗！”吴长老心神剧震，强行退出冥想状态。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气息紊乱不堪。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充满了惊骇和茫然，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什么？！
七杀移位？血光冲天？！如此大凶之兆！
他明明在推演南沼商路的地脉灵气，怎么会突然跳出这种完全不相关的、恐怖至极的星象预兆？！而且如此清晰，如此蛮横地打断了他的推演！
难道是……天机示警？！
示警什么？难不成这商路背后藏着泼天大祸？！
吴长老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烦躁地在静室里踱步，长吁短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都快捻断了。
恐慌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