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道友信得过贫道…或许,我能救她。”
玄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惊雷般在猪刚鬣混乱的心湖中炸开!
巨大的悲恸与绝望仿佛被撕开一道缝隙,一缕名为“希望”的光,艰难地透了进来。
他护着卵二姐的手臂猛地一紧,巨大的身躯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微微前倾,那双充满血丝、混杂着警惕与痛苦的小眼睛死死钉在玄珏脸上,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
“你…你说什么?!你能救她?当真?!”
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玄珏的目光坦然而笃定,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妖元枯竭,根基崩毁,命魂黯淡,死气缠身。
此乃本源耗竭之症,寻常丹药灵草,不过杯水车薪,徒增痛苦。
但…”
他话锋微顿,指尖在腰间那枚气息沉凝的阴阳混沌葫上轻轻一点。
一道温润的流光自葫口飞出,落入玄珏掌中,化作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瓶。
瓶身无瑕,内里盛放着约莫半瓶清亮透彻、闪烁着微弱三色星芒的液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磅礴造化生机与温和净化之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了几分。
“此乃稀释过的三光神水。”
玄珏屈指一弹,玉瓶化作一道流光,稳稳飞向猪刚鬣,
“虽非原液,但其中蕴含的日月星三光本源造化之力,正合滋养枯竭之妖元,稳固崩坏之根基,驱散缠绕命魂之死气。
于这位女道友之症,当有奇效。”
玉瓶入手温润,那股精纯到令人灵魂都感到舒泰的生机气息透过瓶壁传来。
猪刚鬣握着玉瓶,巨大的猪掌竟有些颤抖。
他并非不识货!
昔日在天庭,执掌天河,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这三光神水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
正是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解万毒的洪荒第一疗伤圣物!
惊喜如同火焰般在心底燃起,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警惕覆盖。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玄珏:
“三光神水?稀释过的…也是无价之宝!
道友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出手如此贵重?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握紧了玉瓶,仿佛握着烫手的山芋,又像是最后的希望,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
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玄珏看着他那混杂着狂喜、警惕、挣扎的眼神,心中了然。
他微微摇头,目光扫过猪刚鬣身后洞府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道友,这位女道友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贫道若有歹意,何须用此手段?
让她即刻服下此水,入洞静养,或可挽回生机。
至于贫道所求…”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异常清晰:
“有些话,不便在此处言明。
道友若信得过,便让她先行入洞疗伤。
贫道在此守护,待她情况稳定,你我…再谈不迟。”
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事关隐秘,需避人耳目,尤其是避开他身后那位根基浅薄、承受不起任何波澜的卵二姐。
猪刚鬣身躯一震,小眼睛中精光急闪。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散发着诱人生机的玉瓶,又回头望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后、气息微弱、眼神迷茫又带着一丝希冀的卵二姐。
一个陌生的金仙,一份无价的救命圣水,一个需要避讳的隐秘…巨大的疑团笼罩着他。
但…看着卵二姐苍白的面容,感受着她抓着自己衣角那微弱的力道,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没有选择!无论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必须抓住这唯一的生机!
“二姐…”
猪刚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
“这位道友…给的药水,是极好的宝贝,对你伤势大有好处。
你快进洞去,立刻服下,安心打坐,好好炼化药力!
什么都不要想,外面…有俺老猪守着!”
他将玉瓶小心翼翼地塞进卵二姐冰凉的手中,巨大的手掌笨拙却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卵二姐看看猪刚鬣,又看看不远处气质清冷、卓然而立的玄珏,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万般担忧,但终究抵不过对生的渴望和对猪刚鬣的信任。
她用力点了点头,抓紧玉瓶,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幽深的云栈洞。
洞口的禁制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直到确认卵二姐的气息消失在洞府深处,开始炼化那稀释的三光神水,猪刚鬣才猛地转过身。
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憨厚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昔日天河水军元帅的冰冷、凝重与一丝深藏的疲惫。
磅礴的妖气虽未完全收敛,但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已散去大半。
“道友,现在可以说了。”
猪刚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闷雷滚过,
“救命之恩,老猪铭记于心。
无论道友所求为何,只要不伤及二姐,不违俺老猪心中底线,力所能及之内,俺老猪…定不推辞!”
他握紧了手中的上宝沁金钯,钉耙的九齿寒芒在日光下闪烁不定,既是威吓,也是表明态度——他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玄珏看着眼前这头气息沉凝、眼神复杂的猪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整了整衣冠,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他双手抬起,于胸前结成一个古老而玄奥的道印!
随即,玄珏对着猪刚鬣,深深一揖,朗声道:
“骊山无当圣母座下弟子玄珏,见过天蓬师兄!”
声音清越,字字清晰,如同金玉相击,在这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什…什么?!”
猪刚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个趔趄,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他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双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骇然光芒!
骊山无当圣母!截教亲传!
师兄?!
他竟然称自己为师兄?!
“道…道友莫要戏言!”
猪刚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惊怒,巨大的猪头猛地摇动,蒲扇般的耳朵拍打着脸颊,
“俺老猪…俺老猪就是一介山野粗鄙猪妖!
什么天蓬元帅?什么师兄?道友怕是认错人了!
这等玩笑开不得!俺老猪这副腌臜模样,如何配与截教高足论交?
莫要辱没了道友师门!”
他语速极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极力否认着,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被触及最深伤疤的痛楚和屈辱。
他这副猪胎妖身,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是他从九天云端跌落凡尘最刺目的烙印!
他恨不能永远埋葬“天蓬元帅”这个名号,更不敢以这副面目与任何玄门正宗扯上关系,尤其是同为圣人道统的截教!
那是对师门玄都大法师的亵渎,是对人教的玷污!
玄珏缓缓直起身,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看着猪刚鬣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巨大痛苦和自卑,声音不高,却如同利剑般直刺对方心底:
“师兄何必自欺?”
“天河浩瀚,曾映照元帅英姿;
九齿钉耙,尚留天河征战痕。”
“即便猪胎蒙尘,元神深处那道太清无为的符印,人教传承的印记,难道也能抹去吗?”
玄珏的目光锐利如电,仿佛穿透了那层污浊的皮囊,直视那被深深禁锢、痛苦挣扎的元神本源。
“堂堂人教三代首徒,统领十万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如何当不得贫道这一声‘师兄’?”
轰隆!
玄珏最后的那句“师兄”!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否认,所有的逃避,瞬间被撕得粉碎!
“你…你…”
猪刚鬣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巨大的身躯僵立当场,握着钉耙的手都在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玄珏,里面充满了惊骇、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巨大恐慌!
他真的知道!
他不仅知道自己是天蓬,更知道自己是人教弟子!
这玄珏…他来找自己,意欲何为?!
巨大的秘密被骤然揭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恐惧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