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却比不过大地上蜿蜒的赤色裂痕刺目。
玄烬站在断崖边缘,黑色斗篷在夹杂着灰烬的风中猎猎作响。他脚下是被称为\"蚀骨荒原\"的死亡地带——龟裂的大地上爬满蛛网般的赤红纹路,那是\"法则之蚀\"在地表具象化的伤痕。远处,三棵枯树扭曲成痛苦挣扎的人形,枝桠间挂着风干的兽骨,在风中碰撞出空洞的声响。
\"第七处裂隙...\"沙哑的声音从青铜面具下传出,玄烬抬起左手,腕间缠绕的青铜链突然绷直,链节上铭刻的符文次第亮起。链条另一端没入虚空,随着他猛然发力,空气中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空间被硬生生撕开一道三丈长的黑色裂口,粘稠的暗紫色雾气喷涌而出。雾气中传来婴儿啼哭与金属摩擦混合的诡异声响,十二只半透明的利爪同时扒住裂隙边缘。
\"出来。\"玄烬右手按上腰间剑柄。
最先钻出的是颗肿胀如斗的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半个脑袋的圆形口器。接着是纺锤形的躯体,八条节肢状长腿,以及四只末端分叉的利爪。这是\"蚀灵\"中最常见的\"啼爪兽\",以吞噬生灵恐惧为生。
第一只刚完全现身,青铜链突然如活蛇般缠上它的颈部。玄烬剑未出鞘,只是拇指轻推剑锷,一线暗红火光闪过,蚀灵的头颅便滚落在地,化作粘液渗入龟裂的土壤。
剩余十一只蚀灵同时发出刺耳鸣叫。它们的口器扩张到极限,露出内里层层叠叠的尖牙。荒原上的赤色纹路突然发亮,为这些怪物输送着来自大地深处的污浊能量。
玄烬终于拔剑。
剑身通体漆黑,唯有刃口处流动着暗红纹路,像是冷却的熔岩。当第一只蚀灵扑来时,他侧身、旋腕、斜斩,动作简洁得近乎枯燥。蚀灵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断面燃烧着不祥的暗火。
第二只从左侧袭来,他反手横削;第三只自头顶扑下,他举剑上挑。每个动作都精准如尺规作图,没有半分多余的力量浪费。五息之后,十一具燃烧的残骸在他周围形成诡异的火圈。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裂隙深处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只足有马车大小的巨爪突然探出,爪心睁开七只竖瞳。玄烬终于后退半步,青铜链哗啦作响地缩回腕间。他左手结印,剑身上的暗红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血管般搏动着。
\"烬灭·千嶂。\"
剑尖点地,上百道暗红光刃破土而出,将巨爪钉在半空。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在荒原上掀起沙暴。玄烬的斗篷被狂风撕扯,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轻甲——那是用\"蚀灵\"核心熔铸的护具,甲片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当第二只巨爪撕裂空间时,玄烬终于跃起。他在空中翻转身体,剑刃划过完美的半圆。暗红火焰化作月牙形的剑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开始扭曲。巨爪齐腕而断,黑血如瀑。
落地时,他的青铜面具出现一道裂痕。
\"麻烦。\"玄烬低声自语。左手抹过剑身,暗红纹路突然暴涨,火焰从剑柄蔓延至全身。当他再次挥剑时,整道空间裂隙都被暗火吞噬。凄厉的尖叫声持续了足足十息,当火焰熄灭时,裂隙已愈合如初,只余地面一片焦黑。
荒原恢复死寂,唯有风掠过枯骨的呜咽。
玄烬还剑入鞘,腕间的青铜链突然剧烈震颤。他皱眉望向西北方——三十里外,\"残音集\"上空正汇聚着不祥的紫黑色云涡。
\"蚀潮...\"他摸了摸出现裂痕的面具,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云涡方向。罗盘背面刻着两个小字:林寒。这是他在\"遗光堡\"苏醒时就带在身边的物件,也是他唯一与过去有关的线索。
残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玄烬的身影已消失在荒原尽头。风卷起焦土,掩埋了战斗痕迹,唯有那些赤色纹路仍在黑暗中微弱脉动,如同大地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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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音集·戍时三刻**
\"快把门板钉死!\"
老铁匠王瘸子的吼声淹没在狂风里。十几个镇民正用浸过黑狗血的木板封堵西门,女人和孩子们抱着装满粗盐的陶罐往来奔跑。镇中央的铜钟被撞得嗡嗡作响,却压不住天边越来越近的雷声。
云璃抱着一捆药草穿过混乱的街道,浅青色的粗布衣裙上沾满泥点。她左腕系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上串着颗小小的白玉坠子,在奔跑中不断撞击她的腕骨。
\"阿璃!\"药铺的胡婆婆拦住她,\"让你采的月见草呢?\"
云璃解开包袱,露出里面泛着银光的药草:\"都在这里。但蚀潮要来了,我得去帮...\"
\"傻丫头!\"胡婆婆一把拽住她,\"你忘了上次蚀气入体躺了半个月?把这些草药分装好就躲进地窖去!\"老人粗糙的手掌突然抚上她的脸颊,\"你的眼睛...又变色了?\"
云璃一愣,从腰间取出块碎镜片。镜中映出一双浅紫色的瞳孔——平常明明是褐色。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细微的、类似金属震颤的嗡鸣。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把草药塞给胡婆婆,\"西门需要人手。\"
当云璃挤到西门口时,第一波蚀风正席卷而来。那风带着腐烂水果的甜腻气味,所过之处,木板上的黑狗血瞬间干涸龟裂。几个年轻人突然跪地呕吐,指缝间渗出黑色黏液。
\"退后!都退后!\"
王瘸子抡起烧红的铁棍砸向风墙,铁棍瞬间覆满霜花。云璃扶起一个摔倒的女孩,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发光——很微弱,像月光下的溪流。更奇怪的是,凡是被这光芒照到的人,痛苦似乎减轻了些。
\"聆玥姑娘...\"女孩虚弱地抓住她的衣袖,\"你能唱歌吗?上次你唱歌的时候,蚀风停了...\"
云璃怔住了。她确实有在采药时哼歌的习惯,但从不知道这能影响蚀风。此刻耳边的金属声越来越响,像有千万根琴弦在脑内震动。她下意识地轻哼起小时候娘亲教的摇篮曲。
奇迹发生了。
以她为中心,三丈内的蚀风突然变得温顺,黑雾中浮现出细小的光点。镇民们惊讶地发现呼吸不再灼痛,眼中的血丝也在消退。但云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哼唱的调子开始断断续续。
\"继续唱!\"王瘸子突然跪下,\"求你了姑娘!\"
云璃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她抹了把脸,看到手背上是发光的银色血液。耳边的金属声突然具象成清晰的话语:
【法则节点b-712即将崩溃,请求稳定协议】
她不懂这些话的含义,但身体却自发地行动起来。歌声突然转调,变成某种古老语言的吟诵。银光从她全身毛孔渗出,在头顶凝聚成模糊的羽冠形状。西门的木板轰然炸裂,但蚀风却绕开了镇子,在周围形成狂暴的漩涡。
\"天阙灵体...\"人群后方,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轻声呢喃。玄烬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顶,面具后的双眼死死盯着发光中的云璃。他腕间的青铜链正在融化,滴落的铜汁在瓦片上烫出焦痕。
云璃的吟诵达到高潮,银光羽冠完全成型。荒原深处传来共鸣般的震动,七道银白光柱从不同方位冲天而起,与她的光芒交相辉映。蚀潮的云涡被撕开一道缺口,月光如利剑刺入。
但下一刻,云璃喷出一口银血,光芒骤灭。
失去压制的蚀潮发出愤怒的咆哮,黑云中探出无数黏液构成的触手。最近的触须距西门不足十丈,几个镇民瞬间被抽成干尸。玄烬就是在这一刻出手的。
没有炫目的招式,他只是从屋顶一跃而下,黑剑出鞘三寸。暗红剑气呈扇形扩散,所过之处触须尽断。落地时斗篷翻卷如蝠翼,青铜面具的裂痕中渗出火光。
\"守阙者!\"王瘸子惊恐万分,\"是守阙者来了!\"
玄烬没有理会镇民,径直走向昏迷的云璃。她蜷缩在地上,银血在身下汇成小溪。那些血触到土地竟开出细小的白花,又转瞬凋零。
\"果然是你...\"玄烬剑尖轻挑,撩开云璃额前碎发,露出眉心若隐若现的羽状印记。当他试图探查她脉搏时,少女突然睁眼——瞳孔已变成纯粹的金色。
【检测到寂灭源火持有者】机械般的声音从云璃口中传出,【启动共鸣协议】
玄烬如遭雷击,黑剑脱手插在地上。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雪地里的剑痕、坠落的星辰、某个人在耳边说\"第三世一定...\"但这些画面旋即被剧痛撕碎。他的青铜面具彻底裂开,露出半张被暗红纹路侵蚀的脸。
云璃的眼神恢复清明,正对上玄烬可怖的面容。她本能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你...\"玄烬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叫什么名字?\"
\"云...云璃。\"她颤抖着回答,\"镇上人都叫我聆玥。\"
玄烬突然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青铜罗盘。此刻罗盘上的\"林寒\"二字正泛着微光,指针笔直指向云璃。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但很快被冷漠掩盖。
蚀潮的咆哮再次逼近,这次黑云中浮现出上百颗猩红眼珠。玄烬拾起黑剑,转身将云璃护在身后。
\"躲远点。\"他头也不回地说,\"你的命现在属于遗光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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