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
不是刀割火燎，不是经脉寸断。那是一种…存在本身被拆解、被审视、被剥离的终极痛苦。冰冷的寂灭法则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刻刀，精准而残酷地切入陈默的灵魂深处，将构成他“自我”的无数虚妄杂质——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那些被美化的情感、那些基于恐惧和欲望构建的认知外壳——一丝丝、一缕缕地剥离、斩灭！
“呃…嗬嗬…”陈默的身体在星蚀狗爷宽阔如金属平台的背上剧烈地抽搐、痉挛，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活虾。皮肤表面不再是渗出鲜血，而是渗出一种粘稠、灰败、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色污浊液体。七窍流淌的也不再是鲜红，而是同样灰败的暗色浆液。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嚓”轻响，每一次痉挛都让生命之火更加黯淡。
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无数混乱的碎片在眼前飞旋、湮灭——幼时对强大修士的盲目崇拜；初入瑶池时那份不切实际的修仙幻想；面对蚀骨老魔时根植于骨髓的恐惧；对厉无痕那点微妙的、夹杂着敬畏与不满的复杂情绪；甚至是对哈士奇那“狗爷”称呼背后，潜意识里依旧残留的一丝“灵宠”定位的轻视… 这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虚妄”，在冰冷的法则刻刀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溃散！
剥离！斩灭！回归最赤裸、最残酷的“真实”！
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本源。陈默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格式化”，剥离掉所有修饰与伪装，只剩下最核心、最原始的那一点——那点微弱却始终倔强燃烧的、对“真实”的渴望，对“破妄”的执着！
“汪！嗷呜——！！！！”哈士奇惊怒欲绝的咆哮如同炸雷，穿透了陈默意识中那层濒死的麻木！它感受到了背上主人生命气息的急速流逝和灵魂层面那可怕的异变！
炽白的星蚀之眸瞬间燃烧到极致！瞳孔深处，无数暗金色的星辰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庞大身躯上，那层由源头剑柄威压凝结的寂灭冰晶，在狗爷狂暴的意志和星蚀之力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碎裂声！
“吼——！！！”
星蚀之力·爆！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沉重、粘滞、带着湮灭与狂暴意志的银灰色力场，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以哈士奇为中心轰然爆发！力场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无数根坚韧的触手，狠狠刺入覆盖体表的寂灭冰晶内部！
嗤嗤嗤——！！！
刺耳的腐蚀湮灭声密集响起！坚硬的寂灭冰晶在狂暴的星蚀之力侵蚀下，如同被泼了强酸的岩石，迅速软化、塌陷、崩解！大块大块的黑色冰晶从狗爷身上剥落，砸在漆黑的礁石上，摔得粉碎！
“嗷——！”挣脱了大部分冰封束缚的哈士奇发出一声带着痛楚却无比狂暴的咆哮！它猛地人立而起！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巨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和凝聚到极点的星蚀湮灭之力，不再攻击无形的威压，而是狠狠抓向身前那片层层叠叠、扭曲折叠、由破书剑意构成的青灰色屏障！
它要撕开这屏障！它要直接攻击那截该死的剑柄！它要把陈默从那该死的法则之网里拽出来！
“咔嚓！”
凝练的星蚀利爪狠狠抓在青灰色剑意屏障上！屏障剧烈波动，表面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哈士奇爪尖的湮灭之力与屏障中蕴含的寂灭剑意疯狂冲突、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嗡——！！！”
《观剑谱》的嗡鸣瞬间变得凄厉而狂暴！书页翻卷的速度快得几乎要燃烧殆尽！帛书表面那些深深烙印的青灰色剑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仿佛感受到了哈士奇这“莽夫”行为对屏障的威胁和对陈默那被网住意念的毁灭性后果，破书内部的意志彻底暴走了！
嗤嗤嗤——！！！
无数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霸道、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意志的青灰色剑影，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瞬间从书页中爆射而出！但这一次，它们的目标，并非攻击剑柄，也不是去撕裂那法则之网（那只会加速陈默意念的崩溃），而是…狠狠斩向哈士奇那抓在屏障上的星蚀巨爪！
“铛——！！！！”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巨响！
青灰色的寂灭剑影狠狠斩在银灰色的星蚀利爪之上！两种同样强大、却属性迥异的力量在方寸之间疯狂角力、湮灭！无形的冲击波环形炸开，将周围粘稠的死寂空气都狠狠推开！
“呜！！！”哈士奇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闷哼！它那足以撕裂沉渊血魔的星蚀利爪，竟被这同源的（都是静渊剑意衍化）却带着守护意志的剑影硬生生斩退了半分！爪尖覆盖的液态金属甚至被斩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星蚀之力与寂灭剑意的冲突让它神魂剧震！
破书在阻止它！它在用吞噬的静渊剑意，阻止哈士奇破坏屏障、干扰法则之网！它似乎认为，强行中断那“解析”过程，会对陈默造成更致命的伤害！它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维持着屏障的稳定，为陈默争取那万分之一“熬过去”的可能！
“汪！嗷！！！”哈士奇彻底怒了！炽白的眸子死死瞪着那本悬浮的破书，喉咙里滚动着充满“你这破书到底帮哪边？！”的狂暴咆哮！它想再次挥爪，但看着屏障后陈默那更加痛苦抽搐的身体和急速衰败的气息，巨大的爪子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就在这狗书冲突、陈默濒临彻底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被冰冷法则之网死死缠住、正在被无情“解析”剥离的意念核心深处，陈默那点被反复淬炼、剥离了无数虚妄外壳的青灰色“见真”锋芒，在极致的痛苦和死亡威胁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恒星核心的钻石，猛地向内坍缩到了极致！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黑暗宇宙中诞生的第一缕光，骤然点亮！
“虚妄…已斩…”
“真实…唯我！”
“此念…即真！”
“此锋…当破！！！”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破灭意志，从那坍缩到极致的锋芒中轰然爆发！
这道意志，不再是对外物的“斩破”，而是…对自身存在最核心的“肯定”！是对那被剥离了所有杂质后，仅剩的、对“真实”执着追求的绝对信念的凝聚！
嗡——！！！
这道凝聚了陈默“见真”本源的破灭意志，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那包裹着他的冰冷法则之网！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了最坚韧的蛛丝！
那由源头寂灭法则构成的、看似牢不可破的罗网，在接触到这源自陈默自身存在核心的“真我”锋芒时，竟发出了细微的、如同冰面开裂的“咔嚓”声！
法则之网的剥离、解析之力，为之一滞！
“汪？！嗷——！！！”哈士奇瞬间感应到了陈默意念核心那绝境中的爆发和法则之网的松动！它炽白的眸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那本悬浮的破书！
“嗡——！！！”《观剑谱》的嗡鸣也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狂喜？书页翻卷骤然停滞！所有爆射的剑影瞬间收回！
下一瞬！
狗与书，这两个格格不入、刚刚还在互相攻击的“队友”，在这一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哈士奇周身沸腾的星蚀之力不再狂暴外放，而是瞬间向内坍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水银的、带着湮灭一切阻碍意志的银灰色洪流，顺着它巨大的前爪，狠狠注入身前那布满裂纹的青灰色剑意屏障！
《观剑谱》书页上的青灰色剑痕光芒大放！无数寂灭剑影不再阻挡，反而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与哈士奇注入的星蚀洪流交融、汇聚！
嗤——！！！
青灰色的寂灭剑意与银灰色的星蚀之力，这两种同源（皆来自静渊剑）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破书意志的引导和哈士奇狂暴力量的推动下，竟强行融合成一道前所未有、无法形容其色彩的毁灭洪流！
这洪流不再是单纯的剑意或力场，而是一种…带着湮灭与破灭双重属性的、撕裂法则的毁灭之矛！
洪流的目标，并非那截剑柄，也非那法则之网，而是…陈默意念核心爆发出的那点“真我”锋芒之后——那被“真我”锋芒撼动、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痕的法则之网节点！
“破——！！！”
哈士奇与《观剑谱》的意志，在这一刻合二为一，发出无声的咆哮！
轰！！！！！！！
那道无法形容的毁灭洪流，如同开天之斧，狠狠撞在了法则之网的裂痕之上！
咔嚓——！！！
如同万载玄冰彻底崩碎的脆响！
那冰冷无情、禁锢着陈默意念的寂灭法则之网，在内外交攻之下——内部是陈默“真我”锋芒的绝地爆发，外部是狗书合力、撕裂法则的毁灭洪流——终于，轰然破碎！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感，如同九天甘霖，瞬间浇灌在陈默被剥离得千疮百孔、却只剩下最纯粹“真我”的识海核心！那点青灰色的锋芒，在破碎的法则碎片中浴火重生，从未如此刻般凝练、纯粹、光芒万丈！
“见真…”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升起。
陈默蜷缩在狗爷背上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出灰黑色的污浊粘液，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如同碎冰般的法则残片。皮肤表面渗出的黑色污血迅速变得鲜红，七窍流淌的也不再是死寂的暗浆。虽然身体依旧破败不堪，剧痛依旧深入骨髓，但那种被“解析”、被剥离的终极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
仿佛卸下了背负万古的重担，灵魂轻得能飞起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疲惫，瞳孔却如同被最纯净的寒潭水洗过，清澈、深邃，左眼深处那点青灰色的锋芒内敛如渊，却带着一种斩破一切迷雾的绝对锐利。
目光，越过前方摇摇欲坠、光芒黯淡的青灰色剑意屏障，落在那截古朴、暗沉、布满岁月斑驳的剑柄之上。
这一次，再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