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叶红菱的嘶吼带着血腥味，在充斥着警报哀鸣和金属呻吟的竖井里炸开。她仅存的右手和机械左臂同时攥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要把空气都捏碎。那双燃烧着困兽凶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雪指尖连接的那个老旧接口，仿佛那后面就是“时枢”冰冷的电子心脏。
苏清雪灰败的脸上，那抹愕然瞬间被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取代。她甚至没有点头，只是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所有的疲惫和动摇都被强行驱散，只剩下冰冷的、近乎燃烧的专注。指尖那缕连接着数据洪流的微光骤然变得狂暴、不稳定，如同被注入了剧毒的闪电！
“给我……三分钟！”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强行压榨生命力的嘶哑。浩瀚的数据洪流在她意识的堤坝前疯狂冲击，她要在被彻底冲垮前，完成两件事：在意识能承受的极限内，疯狂攫取“净化”计划的核心坐标、部署方案、锚定器设计图——这些是未来唯一的、渺茫的筹码；同时，向这冰冷数据库的核心，注入最恶毒的、自我复制的逻辑炸弹和过载指令！她要让这座宣判了亿万生灵死刑的数据神殿，从内部开始燃烧、崩塌！
嗡——！
无形的数据风暴以苏清雪为中心猛烈爆发！她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由死灰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她如同钉死在礁石上的海燕，死死对抗着那足以碾碎灵魂的信息洪流！
“红菱！堵住上面！”李维的声音同样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从战术包里掏出最后几块拾荒者用的塑胶炸药（威力不大，但胜在粘性强、起爆快），手脚并用地扑向竖井上方那个被破拆机甲扩大的、边缘流淌着金属熔液的破口！上方，钻头的轰鸣和机甲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交给我！”叶红菱低吼一声，眼中凶光暴涨。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猛地将手中那把高周波切割刃插回腰后，仅存的右手和机械左臂五指张开，狠狠抓向竖井内壁上那些粗壮如儿臂的线缆束！嗤啦！金属摩擦声刺耳！她硬生生将几根沉重的线缆从固定架上扯了下来，如同挥舞着几条粗大的金属蟒鞭！
轰！哐当！
上方破口处，一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金属钻头探了进来，疯狂旋转着，带起灼热的气流和刺耳的尖啸！破拆机甲庞大的身躯正试图挤入！
“给老娘滚回去！”叶红菱咆哮着，双臂肌肉贲起，血管如蚯蚓般暴凸！她将手中沉重的线缆束如同攻城锤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方那探入的钻头和机甲手臂砸去！
砰！哐啷啷！
沉重的线缆束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旋转的钻头上！火星如同烟花般迸射！巨大的冲击力让钻头猛地一歪，卡在破口边缘！机甲手臂被砸得向上弹起，撞击在破口上方的金属结构，发出沉闷巨响！整个竖井都在摇晃！
“再来！”叶红菱状若疯虎，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次抡起沉重的线缆束，疯狂地向上砸去！她不是在战斗，是在用命去争取那宝贵的每一秒！
趁此间隙，李维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灼热的破口边缘，将手中粘性极强的塑胶炸药飞快地粘在破口周围被高温熔融、结构最脆弱的合金管壁上！他动作快如鬼魅，计算着爆炸冲击波的方向，确保能最大程度地将破口炸塌、堵塞！
“清雪！好了没有！”李维粘完最后一块炸药，朝着下方嘶吼。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上方，叶红菱的疯狂阻击虽然暂时延缓了机甲的下压，但那台钢铁怪物正在调整姿态，钻头发出更高频的嗡鸣，显然要强行突破！
下方，苏清雪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抖得越来越厉害。她指尖的微光数据流剧烈地闪烁着，时而暴涨，时而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的脸色在潮红和死灰之间急速变幻，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坐标……锚定器……部署图……正在下载……逻辑……炸弹……植入……”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梦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轰隆——！！！
一声远比数据塔内任何爆炸都要猛烈、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带着毁灭性的冲击波，猛地从铅云堡更深层、更核心的方向传来！整座数据塔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哀鸣！维修竖井剧烈地横向甩动，如同巨浪中的舢板！粗大的线缆束疯狂摇摆、抽打，支架发出刺耳的呻吟！
李维和正在砸击的叶红菱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飞，重重撞在冰冷的管壁上！苏清雪更是闷哼一声，强行维持的数据链接瞬间中断，指尖的微光溃散，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去！
“清雪！”李维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去。
呜——呜——呜——！！！
铅云堡最高级别、代表堡垒核心区域遭受致命打击的“心脏停搏”警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耳膜的凄厉频率，疯狂地响彻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核心区……被攻破了？！”叶红菱咳着血，挣扎着爬起来，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惧。这警报意味着，铅云堡最后的防线，象征反抗军心脏和指挥中枢的区域，失守了！
苏清雪被叶红菱一把扶住，才没有倒下。她剧烈地喘息着，强行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强行中断数据链接后的刺痛和混乱。她顾不上自身，指尖艰难地再次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芒，强行连接上堡垒内部残存的、布满了干扰雪花的监控网络。
一个勉强还算清晰的画面，如同血淋淋的伤口，瞬间投射在三人面前。
画面中，是铅云堡核心指挥区那标志性的、布满巨大管线和控制台的环形大厅。此刻，这里已沦为血腥地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破碎的仪器冒着电火花，反抗军战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地板。
画面的焦点，是环形大厅的中央控制台前。
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钢铁浇铸般的身影，背对着镜头，矗立在那里。是铁腕！他标志性的半机械化身躯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左臂的合金外壳被某种恐怖的能量武器撕裂，露出里面冒着青烟的破损线路和液压杆；胸口的护甲深深凹陷，边缘是被高温熔融的痕迹；右腿膝盖以下，覆盖的金属护板不翼而飞，血肉模糊中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鲜血顺着他残破的制服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滩刺目的暗红。但他依旧如同扎根于大地的铁塔，没有倒下！
他仅存的、未被机械覆盖的右手，正死死按在控制台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上！那是指挥官权限才能启动的、铅云堡最终防御协议——“铁幕”的激活开关！一旦按下，堡垒所有非核心区域的通道将被超合金闸门彻底封死，同时引爆预设的聚变地雷，与入侵者同归于尽！这是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
而在铁腕面前，控制台的下方阴影里，一个身影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从容，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反抗军后勤制服，身形佝偻，脸上带着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留下的污迹。正是老乔！
但他此刻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木讷、温和，或者属于一个底层拾荒者的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冰冷嘲讽、居高临下的漠然，以及一种……非人的、仿佛电子合成的精准感。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火光和浓烟中，闪烁着两点极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幽蓝光芒，如同两颗冰冷的电子眼。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啊，铁腕指挥官。”老乔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熟悉的、带着点油滑的市井腔调，而是一种平稳、清晰、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可惜，你的‘铁幕’，来不及了。”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此刻不再是维修工具磨出的老茧，而是覆盖着一层极薄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肤。他的指尖，正捏着一个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引爆器。
“堡垒的能源核心、主防御节点、还有你身后那条连通紧急逃生通道的备用管线……我埋下的‘小礼物’，可不止一个。”老乔（或者说，披着老乔皮囊的东西）的电子合成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本来，想等‘净化’部队彻底肃清堡垒再离开。可惜，你们这几个来自过去的‘变量’，比预期的更能折腾，竟然摸到了数据库核心。为了安全撤离，只好……提前清扫一下障碍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监控画面，精准地落在了李维、苏清雪、叶红菱身上。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毒蛇的注视。
“再见了，指挥官。还有……几位来自古代的‘样本’。”老乔的手指，轻轻按下了那个微型引爆器的按钮。
“不——！！！”铁腕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带着无边的愤怒和绝望，在监控画面中炸开！他试图扑上去阻止，但重伤的身体让他动作迟滞。
轰！轰！轰！轰隆——！！！
画面瞬间被刺眼欲盲的爆炸火光和喷涌而出的浓烟彻底吞噬！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远在数据塔维修竖井的监控画面都剧烈地跳动、扭曲！
在画面彻底被雪花吞噬前的最后一帧，李维他们看到了铁腕那高大身影，在爆炸的烈焰和气浪中，被狠狠向后掀飞！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呜——呜——呜——！！！
铅云堡“心脏停搏”的警报声，在这一次剧烈的爆炸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骤然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沉寂了。
死寂。
维修竖井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更加狂暴的、未来人总攻的炮火声。数据塔摇晃得更加剧烈，如同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叶红菱死死盯着那彻底变成雪花的监控画面，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顺着紧握的拳头从指缝中滴落。铁腕……那个硬得像块铁、骂起人来唾沫横飞、却给了他们这异乡人一处容身之地的男人……就这么……
“老……乔……”李维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火。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为什么能源核心会爆炸，为什么堡垒内部会连环爆炸，为什么防御会崩溃得如此之快！都是这个披着人皮的鬼东西！这个深埋在他们心脏里，伪装成无害拾荒者，在最关键的时刻捅出致命一刀的毒蛇！
“我要……宰了他……”叶红菱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野兽喉咙里滚动的咆哮，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竖井上方——老乔引爆的，是堡垒核心区，但那个狗东西自己，绝不会留在那里陪葬！他一定有逃生的路！
就在这时，苏清雪强忍着意识撕裂般的剧痛和目睹铁腕牺牲的巨大冲击，指尖微弱的流光再次艰难地连接上堡垒残存的监控网络。她的目标极其明确——锁定老乔！那个引爆器信号消失的瞬间位置！
“找到了！”苏清雪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杀意，“西北象限！深层结构！废弃的……小型飞船发射井！他的生命信号……正在快速移动！目标……发射平台！”
飞船发射井！这狗东西果然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要跑！
“拦住他！”李维和叶红菱异口同声地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没时间下去了！”李维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目光扫过上方被叶红菱用线缆暂时堵住的破口，又扫过下方幽深的竖井。堡垒核心区爆炸，数据塔随时会彻底崩塌！走常规路径根本来不及！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竖井内壁上，那些被爆炸震得松脱、垂挂下来的粗大高压线缆！线缆的走向……正通往西北象限！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瞬间成型！
“红菱！清雪！抓住我！”李维猛地扑向叶红菱，一把抓住她机械臂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伸向摇摇欲坠的苏清雪！
“你他妈想干嘛？！”叶红菱吼道，但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李维的手臂。
“荡过去！”李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指着那几根垂挂的、通往西北方向的粗大线缆，“像猴子一样！这是唯一能赶在他起飞前截住他的路！敢不敢？！”
“操！有什么不敢！”叶红菱仅存的右手和机械臂同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死死箍住李维的手臂，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苏清雪冰凉的手腕！“清雪！抓紧！”
苏清雪没有任何犹豫，强忍着眩晕，用尽最后力气反握住叶红菱的手。
“走！”李维狂吼一声，双脚在竖井壁上一蹬，三人如同连体的人猿，借着下坠的冲力，猛地扑向那几根垂挂的粗大线缆！
叶红菱的机械臂率先抓住了其中一根手腕粗的线缆！嗤啦！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火星！巨大的下坠冲力让线缆猛地绷直、晃动！三人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在狭窄的竖井里剧烈地荡了起来！
“抓紧！”叶红菱再次嘶吼，机械臂的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线缆，承受着巨大的拉力！李维和苏清雪则死死抓住她的身体，如同藤蔓缠住树干！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咆哮！冰冷的管壁在眼前飞速掠过！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像是要把人甩出去摔成肉泥！
但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借着线缆的延伸方向，利用这近乎自杀的摆动，以最快的速度，扑向西北象限那个废弃的飞船发射井！
去截杀那条背叛了所有人、手上沾满鲜血、正要溜走的毒蛇！
老乔必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