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一年一度的“星光慈善晚宴”,是沪上社交圈的重头戏。名流云集,衣香鬓影,巨大的宴会厅被布置成璀璨星河的模样,水晶灯的光芒与女士们佩戴的珠宝交相辉映。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气味和名贵香水的芬芳。
作为餐饮部的一员,赵可儿被抽调来晚宴服务。她换上了统一的黑色晚宴侍者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端着沉重的银质托盘,上面放满了斟满香槟的郁金香杯,在衣冠楚楚的宾客间小心翼翼地穿梭。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滴水融入海洋。
晚宴进行到高潮,拍卖环节开始。聚光灯追随着台上光彩照人的拍卖师和一件件价值连城的拍品。赵可儿站在宴会厅边缘的阴影里,暂时得以喘息。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那个不可能被忽视的存在。
马克西姆·杜兰德站在人群的中心。他穿着一身定制的午夜蓝丝绒礼服,领口别着一枚造型简洁却光芒夺目的钻石胸针,衬得他金发愈发耀眼,身姿挺拔如松。他身边围绕着几位沪上有名的名媛淑女和商界新贵,个个光彩照人。一位穿着银色露背长裙、容貌明艳照人的年轻女孩,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对他笑语盈盈。马克西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倾身听着,姿态优雅从容,是赵可儿从未见过的、属于他那个世界的游刃有余。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有点涩。赵可儿迅速低下头,盯着托盘里金黄色的液体。这才是他真实的世界。璀璨夺目,遥不可及。她和他之间那短暂的、关于食物的对话,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灰姑娘午夜前的一场幻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楚,准备转身去补充酒水。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明显的醉意在不远处响起:
“喂!服务生!发什么呆呢?没看见我的杯子空了吗?”
赵可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正不耐烦地用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敲着空酒杯,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抱歉,女士,这就为您添上。”赵可儿立刻上前,微微欠身,拿起托盘里的香槟瓶。她动作标准,姿态恭敬。
然而,就在她倾斜瓶口,准备倒酒时,那位醉醺醺的女士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没站稳,身体猛地向前一趔趄,手肘重重撞在了赵可儿的手腕上!
“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满满一瓶昂贵的年份香槟,连同赵可儿托盘里好几只水晶杯,瞬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狼狈的弧线,然后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深金色的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锋利的玻璃碎片,在璀璨灯光下溅开一片狼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台上的拍卖师,周围的宾客,包括马克西姆和他身边那群光彩照人的同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片突然爆发的混乱中心!
赵可儿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香槟浸透了她的小腿袜和制服裙摆,黏腻冰凉。玻璃碎片在脚下闪烁着狰狞的光。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惊愕、好奇、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个肇事的名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掩住嘴,尖声叫道:“哎呀!你怎么搞的!笨手笨脚的!我的Valentino!”
她指着裙摆上溅到的几点酒渍,满脸的委屈和愤怒。
难堪、恐惧、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赵可儿。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道歉,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餐厅主管铁青着脸,拨开人群快步冲了过来。完了。这份工作……不,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份工作了,这是她努力维持的尊严,在这个瞬间被摔得粉碎。
就在主管严厉的斥责即将出口,赵可儿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承受这场灭顶之灾时——
一个沉静有力、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嘈杂,清晰地响起:
“事故原因不在她。”
赵可儿猛地睁开眼。
马克西姆·杜兰德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他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径直走到那片狼藉的边缘,锃亮的皮鞋踩在深金色的酒渍和碎玻璃上,毫不在意。他看也没看那个尖叫的名媛,深邃的蓝眼睛径直落在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的赵可儿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她预想中的责备或厌烦,只有一种沉静的、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他微微侧头,对紧跟在身后、同样脸色凝重的酒店安保总监和宴会厅经理吩咐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片寂静:“查监控。这位女士,”
他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个还在试图辩解的名媛:“明显处于醉酒状态,肢体失控碰撞服务人员导致事故。请她到休息室醒酒,并核算她造成的损失。另外,”
他转向赵可儿的主管,语气不容置喙:“立刻带赵小姐去更换干净的制服,处理一下是否被碎片划伤。这里,清理干净。”
他的话语简洁、高效,带着上位者天生的决断力,瞬间掌控了局面。主管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立刻应道:“是,杜兰德先生!”安保人员也迅速上前,礼貌但强硬地“请”走了那位还在喋喋不休的名媛。
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转了风向。
“看吧,我就说不是服务生的问题……”
“杜兰德少爷都发话了,肯定是那女的自己撞的!”
“他居然亲自过来处理?对这个服务生……”
马克西姆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议论。他上前一步,略略俯身,靠近依旧僵在原地、仿佛还没从地狱回到人间的赵可儿。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松与皮革的气息。
“吓到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那双总是带着审视或玩味的蓝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赵可儿惊魂未定、眼眶微红的模样:“没事了。去处理一下。”
他的语气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带着力量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