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咸阳城被橘红色的火光撕裂,兵工厂的硫磺库在晨雾中腾起蘑菇云,细碎的炉灰如黑雪般飘落在林默玄色的披风上。他单膝跪在硫磺库的废墟前,指尖蹭过一块炸裂的青石板——石缝里嵌着半枚青铜印,印文是折断的船桨,与张良腰间的令牌如出一辙。
“大人,西跨院柴房发现这个。”赵铁呈上一卷烧剩的帛书,残页上用朱砂画着渭水渡口的布防图,渡口西侧的密林被圈了红圈,旁边写着“子夜渡,火攻船”。林默的目光落在落款处那个模糊的“徐”字上,想起三日前边境密报里提到的“徐福弟子现身函谷关”。
阿芜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她用未受伤的左手紧紧攥着袖中藏着的织锦——那是从西施琴囊里找到的残片,金线绣的凤凰尾羽处,缠着根用越国语写的字条:“徐福欲借海船运硝石,船号‘望越’。”
“夫人怎么出来了?”林默连忙起身,解下披风裹住她单薄的衣衫。硫磺的气味呛得阿芜眼眶泛红,她却指着远处浓烟中奔跑的人影:“看,是西施姑娘。”
西施提着裙裾穿过火场,素白的襦裙沾满炉灰,却在见到林默时举起手中的青铜钥匙:“将军!这是从张良余党身上搜出的,他们说……说徐福在渭水藏了艘火攻船。”钥匙上刻着条昂首的越龙,龙睛处嵌着颗硫磺晶体,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蓝。
巳时三刻,林默在书房展开从兵工厂废墟里找到的完整锦缎。锦面上用金线绣着幅《沧海寻仙图》,徐福站在船头指点方向,船帆上却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密文:“六月初六,渭水涨潮,借粮船运‘神火’入咸阳。”阿芜的指尖划过徐福衣摆处的云纹,忽然发现那云纹竟是由无数个“李”字变形而成。
“李斯余党果然与徐福勾结。”林默将锦缎拍在案上,烛台被震得一晃,蜡油滴在“神火”二字上,洇开一片模糊的暗影。他想起三年前李斯被处腰斩时,曾高呼“徐福必报此仇”,当时只当是狂言,如今看来竟是谶语。
“将军,渭水渡口传来急报!”亲卫撞开房门,手中羽檄上的朱砂印已被汗水晕开,“发现十艘粮船停靠‘望越’码头,船主自称是齐国商人。”
西施在一旁猛地抬头,发间的玉簪掉在地上:“齐国商人?徐福东渡前,正是在齐国招募的工匠!”她的声音发颤,指着锦缎上徐福手中的令旗,“这令旗的样式,与当年越国水师的‘火攻令’一模一样。”
阿芜忽然按住锦缎上的海水纹样,那里用珍珠绣着密密麻麻的小点:“这些是水位标记。六月初六是大潮,粮船吃水深,若在船底暗格藏硝石……”她的话被窗外传来的钟鼓声打断,咸阳城的警钟突然轰鸣,惊飞了檐下所有的雨燕。
未时的渭水渡口被铅灰色的云层笼罩,十艘粮船像巨大的水鸟伏在码头上,船帆收得极低,露出船头雕刻的海兽——那海兽的眼睛竟是两颗硫磺晶体,与西施手中的钥匙如出一辙。林默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收紧,注意到船头站着的“齐国商人”,袖口都绣着半朵未开的芙蓉。
“将军请看,”赵铁呈上从船头搜出的货单,上面写着“鲁地丝绸十车”,但单子背面用密蜡写着“硝石三百担,硫磺二百担”。更令人心惊的是,货单的担保人栏里,赫然盖着“大司农印”——那是掌管秦国粮草的最高官印。
“大司农李信?”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李信是李斯的远房侄子,三年前因贪墨军粮被罢官,此刻却出现在渭水渡口。他猛地回头,看见西施正望着粮船的方向出神,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西施姑娘可知此人?”林默将货单拍在她面前,指腹碾过“李信”二字。
西施的指尖在货单上颤抖,忽然扯下步摇砸向船头:“他……他是当年逼死我父亲的凶手!”步摇的珍珠滚落在地,其中一颗裂开,露出里面用越国语写的“火攻船引信在船尾”。
恰在此时,粮船的船尾突然冒出青烟,一个黑影纵身跃入渭水。林默飞身上前,在黑影潜水前抓住他的衣袖,只见那衣袖内侧绣着与张良相同的船桨纹,腕间戴着枚青铜镯,镯上刻着个“徐”字。
申时的暴雨倾盆而下,将渭水染成墨色。林默在粮船底舱发现了间密室,密室四壁用铅板密封,中央放着个青铜方盒,盒面上刻着徐福东渡的图案,船头的旗帜被风雨吹得猎猎作响,细看竟是由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组成。
“大人,盒底有字!”阿芜指着方盒内侧,那里用极细的刻刀写着:“借海船运‘神火’入咸阳,焚兵工厂,断秦军羽翼。”落款处是个燃烧的船桨,旁边还有行更小的字:“内应已伏,只待潮起。”
西施突然跪倒在方盒前,从发间取出枚银簪,簪头竟是把微型钥匙:“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他说若遇见刻着燃烧船桨的盒子,就……”她的话被方盒打开的“咔哒”声打断。
盒内躺着一卷羊皮残卷,上面画着咸阳城的地下水道图,兵工厂的硫磺库被标红,旁边写着:“六月初六,引渭水灌库,火借水势,可焚半城。”残卷的末端粘着片丝绸,上面用鲜血写着“阿芜亲启”。
阿芜的指尖触到血字时猛地缩回,那字迹竟是她失散多年的兄长所写。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兄长被徐福带走时说的话:“若见燃烧的船桨,便知我心未死。”此刻残卷上的血字,与兄长当年教她的笔法分毫不差。
酉时的咸阳城暴雨如注,未央宫的钟鼓声穿透雨幕,却带着异乎寻常的急促。林默攥着残卷冲出兵工厂时,正看见一队禁军抬着口黑漆棺材走进大司农府,棺材上贴着“奉旨赈灾”的黄符,抬棺兵丁的靴底都沾着渭水的淤泥。
“大人,宫里传来密旨!”赵铁浑身湿透地冲来,手中的密旨被雨水泡得发皱,“始皇帝急召您入宫,说……说徐福已派刺客混在赈灾队伍里。”
阿芜忽然抓住林默的衣袖,指着远处大司农府的方向:“方才那队禁军,袖口都绣着半朵芙蓉——和粮船上的商人一样!”她的声音被惊雷掩盖,雨幕中,大司农府的屋顶突然冒出淡淡青烟,像极了粮船船尾燃起的引信。
西施在此时忽然拔出林默腰间的佩刀,刀刃在雨中闪着寒光:“将军快走!徐福的真正目标不是兵工厂,是……”她的话未说完,一支淬毒的弩箭穿透雨幕,正中她的后心。弩箭的尾羽上绑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内鬼已除,静待潮起。”
林默接住倒下的西施,看见她手中紧紧攥着半片残卷,上面用鲜血补全了未写完的字:“……是未央宫的地道。”雨势在此时骤然增大,渭水的咆哮声隐约传来,像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逼近。他抬头望向未央宫的方向,那里的钟鼓突然停了,只剩下暴雨击打琉璃瓦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在暮色中越敲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