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城满眼淡漠疏离,神情比身上的黑绸缎衣袍浮动间的雾光更显冷若寒霜,还是一句,“有什么怨言去跟京兆尹说去“。
声调寡淡的好似宣布一个平常而无情的判决,噎的呜哩哇啦乱叫的顾南风怒到发晕,顾烨城道,“你敢晕!我就让顾简书更难看,平昌侯还是保重身体的好”。
这个年纪的顾南风原本真的急怒发晕,一听这话,脚下也不敢打晃了,强撑着恶狠狠的瞪着顾烨城。
楚心悠一听,更慌,真到京兆司闹大,儿子从小树立的公子楷模的形象就要完了,这正议亲的年纪,想借世家贵女上高楼就没法指望,估计连世家庶女都捞不上。
想着顾烨城自小性子软和,好说话,最受用她温声细语笑脸相对,立马挤出温善慈母脸,赶忙劝道,“别别别,千万别,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千万别置气昂。”
“确实是你弟弟不对,他就是没想那么多才没顾忌分寸,只是.....城儿呀,这笔数目不小,看能不能宽限几天”。
顾烨城面色冷峻,并没有任何能商量的神色态度,“不能!”
“本来说宽限三天,如今已一个月过去,哪怕我不缺那点儿钱,没那耐心奉陪。”
莫小北在旁边撇嘴,人就压根儿没打算还,不然这一个月间干嘛去了?就擎等赖账呗!
楚心悠膝盖一弯就要给顾烨城跪下,想用辈分礼法软迫顾烨城,顾烨城最清楚楚心悠惯操什么尿性,直接转身离开平昌侯府。
去了京兆府,把顾简书给告了。
京兆府尹一听是顾氏家中内斗,就想打哈哈糊弄,顾烨城直接亮出象征边沙军权的虎符。
顾烨城,“京兆尹!我所状告案情,人证物证俱全,且证据不止一个,你好好办案!”
京兆府尹一见虎符,登时腿软,忙给顾烨城作揖行礼,头上热汗滚滚,要说最难做的官就数禹都的京兆府尹,说是统管禹都大小刑案,可禹都是皇族,门阀,军阀,高官的聚集地,一个不小心就要得罪人,本以为就是个家族内部兄弟阋墙的小事儿,敷衍敷衍劝说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成想,眼前这么年轻的男子竟然是个超一品的镇北大将军,京兆府尹叫苦连连,还是从京兆司派兵去顾府捉拿顾简书。
派兵前,顾烨城嘱咐京兆府尹,不可泄露他的官职,听的莫小北眉毛一挑。
就说这厮蔫儿坏吧!
官兵浩浩荡荡去顾府捉拿顾简书,勒令顾府上下三日内筹齐钱还账,说完就给顾简书拷上枷锁,一路带去京兆府牢狱。
平昌侯府地处神武大街与麒麟街的交汇处,是禹都人流最密的地方。
押去京兆府的一路上,顾世子的脸面就崩塌的彻底。被各种视线扫射,顾简书仿佛被扒光一样羞愤欲死,更恨上顾烨城。
顾烨城冷笑,前世他对顾简书是真拿他当弟弟呵护,可顾简书是怎么对他的?
楚心悠两年时间几乎哄走了他全部资产,他穷的只剩几间不赚钱的商铺,又豪奢惯了,去自己原本的酒楼铺面吃喝,都是一家人,他真没想那么多。顾简书原形毕露,以酒楼主人的身份,拿着账单对他逼债并言语羞辱,最后没办法,他卖掉了所剩无几的铺子,还上了钱。
他彻底成了穷光蛋,才明白,原来他们不是一家人。
莫小北看顾烨城垂眸不语,全身散发着凄伤,便问他,“阿城!你是不是不忍心了,毕竟是.............”
顾烨城抬眸,驱散一身的低沉雾霭,“没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抬手推开酒楼客房的窗棂,能看到街市上熙熙攘攘,鼎沸的热闹暖不热满心苦寒。
前世他不是蠢!给出资产的所有风险他都清楚,他只是太渴望有个家。
他们说‘咱们是一家人’,他信了。明明就很明显不是吗?怎么就是要一头栽进那口口说‘爱’的骗局呢?自始至终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早就不稀罕顾家人,徐枫林,花满栀,徐凡心都爱他,很多很多的爱。
徐枫林揽着他肩膀走在梧桐镇,不知道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父子,那样子一看就是,他们当徐枫林的面夸他“呀!你儿子真高真俊,就随你这个爹。”
徐枫林哈哈大笑的得意,从来不否认。
花满栀给他收拾屋子的时候总唠叨他东西乱扔,脏衣服不往她指定的筐子里放,跟徐枫林一个德行。惹烦了,花满栀还要抬手扇他的后背,顾烨城太高了,根本够不到头,只能打后背,顾烨城觉得一点都不疼。
黑衣上绣黑丝线很费眼睛,徐枫林就劝花满栀别绣丝线了,孩子长太快,都穿不了几次,花满栀满脸不乐意,说孩子长的好,单调朴素的衣裳衬不上他,就得穿好看的衣裳才行。
而徐凡心说,‘我最喜欢黏哥哥。’
窗外的热闹没有任何停歇,顾烨城喃喃,“有些人,你给了他们全部,他们都不爱你,而有些人,你什么都不需要给他们,他们就是要来爱你,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很精,有些人是不是太傻。”
看着顾烨城临窗的背影,莫小北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顾烨城前面说的他们,是顾家人,后面说的他们,是徐家人,顾烨城好像一直被困在那年梧桐镇的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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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宴上。
顾简书因欠债不还被押向京兆司,没一天功夫就传遍了世家公子圈儿,楚少陵自然也清楚,却不接顾烨城的话,自顾自说道,“这次百官宴也是中秋宴,都是要一家子坐在一起的,平昌侯大概不想跟你坐一起吧?”
顾烨城浅浅一笑,开口的音色依旧冷冽,“我自然不配跟平昌侯同坐。”
楚少陵讥笑道,“看来你还知道自己卑贱,也不是无可救药,哈哈哈”
顾烨城嘴角勾起,眼神却森寒,“楚公子!我怎么就卑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