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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市西郊,慈安孤儿院。199x年,冬夜。
火焰!到处都是疯狂跳动的、吞噬一切的火焰!
田翠的意识被强行钉在这片火海的核心。她“看”到的不是成年贺兰敏的视角,而是属于一个孩子的、被恐惧和绝望扭曲的视野。
低矮的视角。摇晃的、布满泪水的视线。滚烫的地板透过单薄的鞋底灼烧着脚心。浓烟滚滚,刺得眼睛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走廊两侧熟悉的彩色壁画被火舌舔舐,扭曲变形,如同地狱的图腾。
“跑……跑……”一个稚嫩、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声音在田翠的意识里尖叫。不是她的声音,是贺兰敏的!是那个被遗忘在记忆深渊里、最无助的幼年贺兰敏!
小小的身体在浓烟和火焰的迷宫中跌跌撞撞。火舌舔舐着他的裤脚,烧焦的气味混合着皮肉的焦糊味钻进鼻腔。他拼命地咳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视线更加模糊。
田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在瘦弱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那种灭顶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自己的意识!
“妈妈……妈妈……”幼小的贺兰敏一边哭喊,一边凭着本能冲向孤儿院最深处的房间——院长妈妈的办公室。那里,是他记忆中唯一的避风港,也是此刻唯一可能找到妈妈的地方!
就在他踉跄着转过一个燃烧的拐角,即将到达院长办公室门口时——
“轰隆!!!”
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竟然从内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如同炮弹般飞溅!
浓烟和热浪中,一个高大、扭曲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东西——一个半米高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金属手提箱!箱体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银灰色光泽。
男人似乎被浓烟呛到,剧烈地咳嗽着,动作有些慌乱。他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被吓傻的、小小的身影。
就在男人冲出门口,准备逃离火海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金属脆响!他怀里的金属手提箱,因为剧烈的动作和碰撞,箱盖边缘的锁扣似乎松脱了!箱盖猛地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刺目的、非自然的幽蓝色冷光,瞬间从缝隙中泄露出来!光芒短暂地驱散了门口的浓烟,照亮了男人瞬间变得惊恐的脸,也照亮了箱子内部——
田翠的意识,或者说幼年贺兰敏的视线,瞬间被那箱子里的东西牢牢抓住!
那不是文件!不是财物!
箱子里,整齐地排列着三支手臂粗细的金属圆柱形容器!容器是透明的,内部充满了某种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粘稠如凝胶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三样东西:
第一支:一颗还在微微搏动、布满诡异蓝色经络的人类心脏!
第二支:一块形状完整、颜色暗沉的人类肝脏!
第三支:一个被无数细密管线缠绕、浸泡在蓝色凝胶中的……婴儿头颅! 头颅双眼紧闭,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但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竟透着一丝诡异的“完整”感!
器官!活体器官!还有一个……婴儿?!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最狰狞的噩梦,瞬间烙印在幼小贺兰敏的视网膜上,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田翠的意识深处!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生理性的剧烈呕吐感!她(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那个抱着箱子的男人显然也发现了箱盖的异常和泄露的蓝光!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手忙脚乱地试图扣紧箱盖!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泪痕和决绝的女人(田翠瞬间认出那是贺兰敏的母亲!)猛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她的目标不是那个男人,而是男人怀里敞开的金属箱!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疯狂!她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箱子内部,目标直指那支浸泡着婴儿头颅的容器!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女人凄厉的尖叫划破火场的喧嚣,带着泣血的绝望!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下意识地闪避,同时用力将箱子往怀里收!
“刺啦——!”
女人的手指没能抓住容器,却狠狠抓在了男人风衣的前襟上!布料撕裂!一枚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银质吊坠,被女人硬生生从男人衣服内袋里扯了出来!吊坠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滚落到燃烧的地板上!
“啊!” 男人吃痛,同时也被女人的疯狂激怒!他眼中凶光一闪,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朝着扑过来的女人胸口狠狠踹去!
“咚!”
一声闷响!女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燃烧的门框上!火焰瞬间吞噬了她的后背!
“妈妈——!!!” 幼小的贺兰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被火焰吞噬的母亲冲去!
就在这时!
“轰——!!!”
办公室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火焰彻底引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火焰和碎片,如同怒龙般从门口喷涌而出!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个抱着金属箱的男人!他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怀里的箱子脱手飞出!三支装着器官和婴儿头颅的容器在空中翻滚,其中一支狠狠砸在燃烧的墙壁上,瞬间碎裂!幽蓝色的凝胶和那颗布满蓝色经络的心脏暴露在火焰中,发出滋滋的怪响!
男人则惨叫着,被爆炸的火焰和气浪吞噬了大半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更致命的冲击波,则朝着扑向母亲的幼年贺兰敏席卷而去!
视野瞬间被灼热的气浪和刺目的火光充满!田翠的意识(幼年贺兰敏)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和脸上!剧痛!灼烧!窒息!
“啊——!!!”
惨叫声中,小小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天旋地转!后脑勺重重磕在燃烧的墙壁上!
剧痛和浓烟瞬间夺走了意识!
记忆的画面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但田翠的意识并未脱离!她如同一个溺水者,在贺兰敏记忆的黑暗深潭里沉浮。爆炸的巨响、母亲的哭喊、火焰的咆哮……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冰冷、机械、毫无感情,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正是之前控制医疗舱的那个AI系统声音!
【记忆节点:慈安孤儿院火灾事件 - 关键数据损坏率87%】
【情绪波动峰值:恐惧 - 99.8% | 悲伤 - 95.1% | 愤怒 - 12.3%】
【认知偏差检测:强烈。主体记忆存在关键屏蔽层。执行深层扫描……】
【扫描受阻!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干扰!信号源定位:主体左腕内侧植入体!】
【警报!生物信号干扰源强度异常提升!频率与外部侵入者(田翠)通感波段高度重合!】
【判定:侵入者正在尝试激活\/操控主体深层屏蔽记忆!威胁等级:致命!】
【执行紧急协议:记忆净化程序启动!注入高浓度神经抑制因子!抹除不稳定记忆节点!】
随着这冰冷的指令下达,田翠的意识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如同实质般的**精神洪流狠狠冲击!
不再是火焰和爆炸的画面,而是无数混乱、扭曲、带着强烈干扰的碎片信息,如同高速旋转的刀片,疯狂切割着她的意识!
冰冷的针头刺入幼小手臂的剧痛!
幽闭的金属房间,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冰冷的眼神透过护目镜注视!
一个低沉、带着狂热的声音在念诵:“……普罗米修斯计划第17号实验体……神经耐受性优异……植入‘火种’……”
手腕内侧传来被烙铁烫伤的剧痛!
一张模糊的、带着金丝眼镜的脸(周景明?但更年轻!)在观察窗外一闪而过,眼神复杂!
这些碎片信息狂暴地涌入,带着强烈的痛苦、孤独和被当作实验品的恐惧!它们试图覆盖、冲垮刚才那段关于火灾、关于母亲、关于金属箱的惨烈记忆!
“不——!!!” 田翠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她本能地抗拒这股试图清洗贺兰敏记忆的力量!她“看”到了!她“知道”了!那个金属箱!那个婴儿!贺兰容华!还有……那个被扯落的吊坠!
她不能让他忘记!真相不能被抹杀!
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真相的执念在瞬间融合!田翠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记忆洪流,她将自己残存的通感能力,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那股试图清洗贺兰敏记忆的冰冷精神力量!目标直指那个被AI系统判定为“不稳定记忆节点”的核心——那枚滚落在火海中的银质吊坠!
给我——亮起来!
她在意识中发出最强烈的意念!
就在她的通感力量与AI的清洗程序激烈碰撞的瞬间——
“嗡——!!!”
现实世界!
连接着田翠太阳穴的神经传感线,以及缠绕在贺兰敏头上的电极,同时爆发出刺眼的蓝色电弧!整个主控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警报!
【警告!神经抑制因子注入失败!】
【警告!记忆屏蔽层遭受未知强度冲击!正在崩解!】
【警告!主体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心率:180bpm!体温:29.1c!】
【警告!外部侵入者(田翠)脑电波过载!濒临崩溃!】
医疗舱内,原本静静悬浮的贺兰敏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缠绕在他口鼻的呼吸软管被挣开!淡蓝色的营养液灌入他的口鼻!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冰冷的液体中挣扎!
现实与记忆的双重剧痛,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撕扯着田翠的意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
撑住!吊坠!找到那枚吊坠!
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在记忆的黑暗与混乱中,她不顾一切地、如同扑火的飞蛾,将最后一点通感力量,全部聚焦于火海中那一点微弱的银光!
亮起来!
“叮……”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天籁般的清音,穿透了记忆的黑暗和AI的警报噪音!
田翠的意识“看”到了!
在幼年贺兰敏被爆炸冲击波掀飞、后脑撞墙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瞥中,那枚滚落在地、被火焰映照的银质吊坠,它的表面,一个极其微小、繁复的家族徽记纹路,在高温和某种精神力量的强烈刺激下,如同被激活的密码锁,骤然亮起了一瞬!
那光芒极其短暂,却清晰地映照出徽记中心一个微缩的、如同钥匙孔般的奇特结构!
钥匙孔! 和hS03冷藏箱上的凹槽,以及……贺兰敏给她的婚戒戒面轮廓,一模一样!
这枚吊坠!它不仅仅是贺兰敏母亲的信物!它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开启贺兰家最核心秘密的钥匙!
就在田翠的意识捕捉到这关键信息的瞬间——
“噗——!”
现实中的田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珠溅在冰冷的主控台屏幕上!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贯穿大脑!与贺兰敏记忆的连接如同被强行扯断的电缆,瞬间中断!
眼前的火海、浓烟、哭泣的孩童、恐怖的金属箱……所有记忆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视野重新聚焦在现实——冰冷幽蓝的“方舟”医疗回收站。刺耳的警报声。闪烁着猩红警告的屏幕。以及医疗舱内,正在淡蓝色冰液中痛苦抽搐、濒临死亡的贺兰敏!
田翠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反噬而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冰冷的主控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吊坠……钥匙……
这个信息如同烙印,深深印在她混乱的意识里。
但现实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主控台上,代表贺兰敏生命体征的屏幕,几条曲线如同断崖般疯狂下跌!心率报警器发出刺耳的尖鸣!
【警告!主体心率:40bpm!心室颤动!】
【警告!核心体温:27.5c!低温性心搏停止风险:99.9%!】
【警告!备用氧气储备:0%!主循环泵停转!】
医疗舱内的幽蓝光芒急速黯淡!营养液似乎开始变得浑浊、粘稠,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贺兰敏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
他真的要死了!死在这冰冷的“回收站”里!
而更大的屏幕上,贺兰容华那张因为医疗舱系统彻底失控而扭曲的脸孔,正死死盯着田翠,眼中燃烧着疯狂和难以置信的怒火!
“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贺兰容华的尖叫声透过音响传来,刺耳欲聋。
田翠没有看她。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医疗舱旁边的主控台上。所有的屏幕都在闪烁报警,但其中一个被众多红色警告包围的、不起眼的物理旋钮,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那个旋钮下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灰尘覆盖的标识——一个被圆圈环绕的、抽象的钥匙孔图案!和她刚才在记忆幻境中,于吊坠徽记中心看到的那个结构,分毫不差!
直觉!或者说,是通感残留的指引,如同闪电般劈开田翠混乱的意识!
她没有丝毫犹豫!
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带着满手的鲜血和不顾一切的决绝,田翠猛地伸出手,狠狠抓住了那个冰冷的、象征着最后一丝未知希望的物理旋钮,用尽生命的力量——
狠狠拧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