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投集团副总办公室的空气凝滞如铅。红木桌面上,那半截冰冷的铁砣如同烧红的诅咒,砣面上三道灼热的暗红刻痕在惨白灯光下蒸腾着无形的威压。周永康僵立在桌前,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褪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剧烈收缩,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关节捏得惨白。地毯上,打翻的咖啡裂开一片深褐色的污迹,如同他此刻溃败的心境。
“协……协议……”周永康沾着冷汗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被碾碎的屈辱和巨大的恐惧,“……可以……再谈……”
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钉在他脸上,沾满泥灰油污的手依旧死死按在滚烫的砣体上。砣体深处那股焚尽灵魂的灼热重量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抽离,留下的是巨大的虚脱和刻骨的冰冷。他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虬结,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周总……”王猛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容置疑的铁血,“滨投的规矩……滨江工人的血……都在这砣上刻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极其极其缓慢地……从秤面上抬起。砣体表面,那三道灼热的暗红刻痕……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三道焦黑的、如同被雷火劈过的深刻烙印,深深嵌在冰冷的金属表面。
“明天上午九点。”王猛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桌面上那台彻底黑屏、散发着焦糊味的电脑,又落回周永康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工源大厦项目部。签新协议。滨江工人的饭碗……周总……您端稳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布满老茧的手抓起桌上那半截冰冷的铁砣,砣体入手沉重依旧,却再无半分灼热。他沾着泥灰的皮鞋踩过地毯上那片咖啡污渍,留下清晰的泥印,转身大步离去。老周紧随其后,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周永康惨白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厚重的红木门无声关闭。
办公室内死寂无声。
只剩下地毯上那片刺眼的污渍。
和桌面上……
那个被铁砣砸出的……
清晰深刻的凹痕!
凹痕中心……
几点极其极其细微的……
暗红色锈迹……
如同渗出的……
血痂。
无声地……
粘附在光洁的红木纹理上。
周永康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一步,重重跌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沾着冷汗的手颤抖着,下意识去摸桌上的雪茄盒,指尖却触碰到那个冰冷的凹痕边缘。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凹痕,盯着凹痕中心那几点刺眼的暗红锈迹,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侥幸!
协议?签?工源那群泥腿子……用一块沾血的破铁砣……砸开了滨投的门?!
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和刻骨恐惧的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捏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滨江的天……还没塌!他周永康……还没输!
瑞士疗养院。
病房内死寂如深海墓穴。心电监护仪上那根象征死亡的直线,在刚才那一次微弱到几乎被仪器噪音淹没的弹跳后,彻底归于沉寂。惨白的灯光下,林小山灰败的脸如同石雕,氧气面罩蒙着薄薄的水雾,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带着肺部深处撕裂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微弱哨音。
床头柜上。
那片焦黑的铁砣烙印……
边缘那丝挣扎亮起的金红光丝……
如同燃尽的烛芯……
极其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最后一下……
随机……
彻底熄灭。
只留下……
一片……
死寂的焦黑。
如同……
燃尽的……
余灰。
病房门无声滑开。秦卫国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墨绿军装如同凝固的山峦。他锐利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林小山毫无生气的脸上,又缓缓移向床头柜上那片死寂的焦黑烙印。那烙印的形状……清晰无比……正是滨江0451那块铁砣的轮廓,三道深刻的刻痕如同泣血的刀口。
他沾着寒霜的手指在加密平板上划过,屏幕亮起,几条加急密电无声滚动:
【滨江港:‘阿尔忒弥斯号’结构损伤报告(最终):左舷水线下方遭受高强度定向冲击,冲击点核心温度超3000c,瞬时压强峰值突破理论极限。冲击物(铁砣残片)分子结构检测:异常碳化结晶(无法解析)。威廉·霍普金斯已被正式批捕。_
【滨投集团:副总周永康办公室发生‘设备意外短路’,核心电脑主板烧毁。周永康已口头承诺恢复工源二期地块合作。_
【工源集团:供应链危机初步缓解。但滨江银行账户冻结仍未解除。工人情绪:临界点。_
秦卫国的目光最后落在那片焦黑的烙印上。烙印死寂,再无半分异常。林小山……这个来自滨江乡野的年轻人,如同燃尽的流星,在资本绞杀的夜空中,用生命和那块诡异的铁砣,砸出了最后一道……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血色轨迹。
他沉默片刻,沾着寒霜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敲击,发出指令:
【‘长城’计划:启动第二阶段。目标:滨江工源集团。执行:定向‘军民融合’技术扶持(特种建材、智能建造)。通道:北方工业(梁红袖)。_
【‘磐石’行动:滨江区域金融防火墙最高级别监控。目标:滨江银行异常资金流动(关联离岸账户)。_
【‘归巢’指令:林小山同志医疗监护等级:永久最高。资源:无限。_
命令发出。
病房外走廊深处。
一名穿着便装、气息精悍的军官肃立,对着微型耳麦低语:“‘长城’收到。‘磐石’收到。‘归巢’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滨江工源大厦项目部。
巨大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凝重得如同灌铅。王猛瘫坐在主位的旧木椅上,布满血污的脸上是巨大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桌上摊着那份刚刚草签的、墨迹未干的《滨江新城工源大厦二期地块合作补充协议》。协议条款苛刻,附加了无数监管条款,如同套在脖子上的绞索,但至少……地保住了。
财务老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猛哥,协议签了……可滨江银行的门……还是锁死的!沈耀东进去了,新行长是原来管信贷的副手,姓孙,油盐不进!宏泰系蒸发的那笔过桥贷款利息……滚雪球一样!账上……快见底了!工人的工资……”
钱。又是钱。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箍,再次勒紧了王猛几乎要窒息的喉咙。协议是砣砸出来的,可工人的饭碗……得用真金白银填!他沾着泥灰的手死死抠着桌沿,指关节泛白。窗外,工地上巨大的塔吊沉默矗立,地基深处那块浇筑着三万工人血指印的钢板,在阴沉的天空下冰冷坚硬。
“滨投的协议……是砣砸出来的。”王猛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或疲惫、或焦虑、或茫然的脸,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银行的锁……也得砸!用咱们工人的血汗钱砸!用互助基金砸!砸不开……就他妈把咱们的钢板债券……再熔一次!铸成金疙瘩!塞进他姓孙的嘴里!”
“猛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铆工猛地站起,布满老茧的手拍在桌上,“互助基金……是咱们工人最后一口保命粮!不能再动了!银行那帮狗日的……心是黑的!塞金子也喂不饱!”
“对!不能动互助基金!”
“咱们去银行门口坐着!看他们敢不敢饿死咱们!”
“对!坐着!饿死在他们金库门口!”
……
群情激愤!压抑的绝望再次被点燃!巨大的会议室里,粗重的喘息和愤怒的低吼交织。
王猛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坐着?饿死?滨江工人的血性……不能这么耗!他沾着泥灰的手下意识探进怀里,摸到那半截冰冷的铁砣。砣体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砣面上那三道焦黑的刻痕,如同三道冰冷的伤疤。小山哥留下的砣……还能砸开银行的金库吗?
就在这时!
嗡——!!!
他口袋里那部属于李卫的、沾满油泥血渍的卫星电话……
极其极其微弱地……
震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下的心跳……
极其艰难地……
搏动了一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
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吐信……
极其艰难地……
刺入他昏沉的神经!
剧痛伴随着一幅极其极其模糊的画面碎片——
瑞士病房!林小山灰败的脸上……氧气面罩下……极其极其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床头柜上……那片焦黑的铁砣烙印边缘……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金红光丝……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亮了一下?_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冷的意念流:
【……银行……孙行长……_
【……关键节点:其子(孙浩)海外账户(瑞士)异常流水……_
【……关联:宏泰离岸洗钱通道(已暴露)……_
【……砣……痕……压……_
信息流瞬间中断!剧痛抽离!王猛眼前一黑!巨大的悲怆和一丝被重新点燃的疯狂火焰瞬间攫住了心脏!小山哥……还在!他沾着泥灰的手死死攥紧铁砣!砣体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
砣痕!压!
孙行长的儿子?瑞士账户?宏泰的洗钱通道?
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猛地抬起!沾着泥灰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老周……”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查!给我查姓孙的他儿子!在瑞士哪个银行开户!流水!立刻!马上!”
命令如同惊雷!技术组的人如同打了鸡血!键盘敲击声如同疾风骤雨!
滨江银行顶层。行长办公室。
孙行长,这位新上任的滨江银行掌舵人,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他沾着金丝眼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屏幕上工源集团账户那刺眼的冻结状态和滚雪球般的逾期利息数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沈耀东倒了,威廉被抓了,可滨江银行的门……依旧是他孙某人把着。工源?一群泥腿子!靠一块沾血的破铁砣砸开了滨投的门?笑话!银行的规矩……是金子铸的!没有真金白银……滨江工人的血……在他眼里……就是擦鞋的污水!
加密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孙行长漫不经心地拿起听筒。
“孙行长!不好了!”电话那头传来心腹惊恐到变调的声音,“瑞士联合银行……刚发来紧急协查函!要求核查……浩少爷在UbS的账户流水!说……说可能涉及……跨国洗钱!”
“什么?!”孙行长沾着金丝眼镜的手指猛地一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瑞士?UbS?洗钱?!浩儿的账户……怎么会暴露?!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灌顶!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捏住话筒,指关节捏得惨白!滨江的天……要变了?!
瑞士疗养院。
病床上。
林小山灰败的脸上……
紧蹙的眉头……
极其极其艰难地……
又松开了一丝。
氧气面罩下……
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
似乎……
稍稍……
延长了一瞬。
那只瘫软在身侧的枯槁右手……
食指指尖……
极其极其微弱地……
再此……
向上……
蜷缩了一下……
仿佛……
在虚空中……
死死攥紧了……
那根……
无形的……
绞索!
床头柜上。
那片焦黑的铁砣烙印……
烙印中心……
那点早已熄灭的暗红……
极其极其艰难地……
渗出了一丝……
极其极其微弱的……
湿痕。
如同……
燃尽的灰烬里……
渗出的……
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