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记忆碎片
黑暗。
粘稠、冰冷、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黑暗，瞬间吞噬了陈默。
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牵引着，无声地下坠。没有风声，没有失重感，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悬浮时强行榨取最后生命力的剧痛和眩晕感，在这片奇异的黑暗中如同被冻结，意识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清明。
体内的“渊卫符印”在落入这黑暗的瞬间，如同冰封的河流遭遇了地热，核心那点几近熄灭的炽白光核猛地搏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空间共鸣感，沿着残破的经络流淌。融入胸口的玉璧传来清晰的、如同归巢游子般的温热震颤，与这片黑暗深处的某个存在……遥相呼应。
下坠……似乎没有尽头。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脚下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没有预想中的冲击，如同羽毛飘落。黑暗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视野被一种奇异的、并非光源的微弱光晕照亮。
陈默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圆形地心空洞之中。洞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光滑、漆黑、闪烁着微弱星芒的未知材质，仿佛将宇宙的微缩星空凝固在了岩层深处。空洞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由七块巨大、黝黑、非金非石的基座构成的平台。基座排列的方位，隐隐与上方沙海中的七星剑阵遥相呼应。
平台之上，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秘密，没有强大的古代造物，只有……一个人。
一个身披残破玄黑甲胄、保持着单膝跪地、拄剑姿态的身影。
甲胄样式古朴厚重，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深刻痕迹和无法洗刷的暗红血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同样染血的深色里衬。岁月的尘埃如同第二层皮肤，覆盖其上，却无法掩盖那股跨越千年时光而来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血杀伐之气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苍凉。
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头失去光泽、如同枯草般的灰白长发，披散在伤痕累累的肩甲之上。他的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深褐色的干涸血迹，紧紧交叠着，拄着一柄深深插入基座平台的……青铜短剑。
剑身布满斑驳的铜绿和狰狞的饕餮雷纹，剑锋多处卷刃、崩口，剑脊上几道深刻的斩痕几乎要将剑身折断！这是一柄饱经战火、饮尽敌血的凶兵！剑柄顶端，北斗七星的纹路黯淡无光，却依旧清晰。
更让陈默灵魂为之震颤的是，那人交叠的双手之下，拄剑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一块完整的、通体流转着深邃“渊色”光华、边缘圆润的玉璧！玉璧表面，一个古老、苍劲、仿佛由天地之力直接烙印的阴刻古篆大字——“卫”！与他体内融入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这块玉璧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沉寂，带着一种……使命终结、尘埃落定的……释然。
**卫渊！**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陈默意识中轰然炸响！并非来自记忆碎片，而是源自血脉深处那枚“渊卫符印”最本源的共鸣！这位跨越了千年时光、被镜蚀诅咒锁链折磨、最终在磐石堡垒以残躯点燃生命之火为他们争取时间的“守渊之人”……他的本体！他的……遗体！竟以这样一种永恒的守誓姿态，存在于这龙渊剑阵最核心的地脉深处！
“嗡——！！！”
就在陈默心神剧震的刹那，融入他胸口的渊卫玉璧，如同找到了失散千年的兄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华！一道凝练的“渊色”光束从陈默胸口射出，跨越空间，瞬间连接了平台基座上那块沉寂的玉璧！
两块同源的玉璧，在跨越时空的连接中，无声地共鸣！深邃的“渊色”光华如同水波般流淌、交融！无数细微的、如同金色星沙般的能量粒子在光柱中欢快地跳跃、碰撞！一股宏大、古老、悲怆却无比坚定的守护意志，如同沉睡的冰川解冻，顺着这道光之桥梁，轰然涌入陈默的意识！
不再是破碎的幻境！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一段……烙印在玉璧本源中的、最后的、清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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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
血色的残阳低垂，将无垠的沙海涂抹得一片猩红。风卷着血腥和沙砾，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不再是摇摇欲坠的汉军壁垒，而是一片……死寂的战场。断折的戈矛如同枯死的荆棘，插满大地。破碎的盾牌、卷刃的环首刀、散落的箭矢……还有……层层叠叠、残缺不全、被黄沙半掩的尸骸！汉军的环锁铠，匈奴人的皮甲……凝固的暗红血泊，被秃鹫啄食的残躯……人间地狱的中心。
七名身穿玄黑星斗长袍的身影，如同七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一座由巨大青铜巨剑碎片垒成的简陋祭坛之上（正是磐石堡垒深处那座巨山的雏形）。祭坛中心，插着那把布满饕餮纹的青铜戈——血饕！戈身沐浴在粘稠如血、从下方无数汉匈战士尸骸中抽取的能量之中，发出贪婪而痛苦的嗡鸣。
为首的黑袍人，兜帽在风中翻飞，露出半张枯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他的眼神不再冰冷非人，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痛苦和……一丝决绝的清明！他正是卫渊！此刻的他，似乎短暂地挣脱了镜蚀的深度控制！
“龙渊……非杀伐之器……乃……镇守之钥……”卫渊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悲凉。他环视着脚下这片由龙渊剑阵失控力量造就的死亡炼狱，看着那些被血饕吞噬生命精华、化为枯骨的战士，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悲恸和……被欺骗的愤怒！
“镜蚀……窃吾族之力……篡龙渊真意……铸此……血祭凶兵……欲锚定此界……吞噬……”他猛地抬头，望向虚空，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冰冷贪婪的存在对视！“休想！”
伴随着这声决绝的怒吼，卫渊猛地伸出枯瘦的手指，用一种耗尽生命本源的韵律，狠狠点向自己眉心！一点纯粹到极致、蕴含着无上守护意志的金白色光芒，如同燃烧的灵魂之火，从他眉心迸发出来！
“以吾魂为引！以吾躯为牢！封！！！”
金白光芒瞬间化为无数道凝练的光索，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狠狠刺入祭坛中心那柄疯狂震颤的青铜戈——血饕！
嗡——！！！
血饕发出凄厉到不似金铁的尖啸！戈身内部那扭曲咆哮的饕餮器灵虚影，在金白锁链的缠绕下剧烈挣扎！粘稠的血祭能量被强行阻断！整个祭坛剧烈震动！
同时，卫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注入那封印之中！
“吼——！！！”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充满了被忤逆的暴怒和贪婪的、非人非兽的咆哮！一只冰冷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巨眼虚影，在祭坛上空一闪而逝！
最终，血饕的器灵被强行镇压、封印！失控的血祭被终止！但卫渊的身体，也化为了如同枯木般的干尸，保持着拄剑的姿势，永远凝固在祭坛之上。而他耗尽灵魂引动的那点金白光芒，则化为一枚完整的玉璧——“卫”字玉璧，落入他交叠的手中。
祭坛（剑阵核心）连同卫渊的遗体，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缓缓沉入地脉深处……被封印、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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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结束。
巨大的悲恸和明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陈默！他终于明白了卫渊真正的牺牲！明白了“血饕”的由来！明白了镜蚀窃取龙渊之力、污染现实的真正目的！
“守渊……非为杀戮……而为……镇守……”陈默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地心空洞中回荡。他看着平台基座上那具永恒的守誓之躯，看着那柄伤痕累累的青铜短剑，看着那块沉寂的“卫”字玉璧，体内的“渊卫符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混沌的“渊色”光华混合着那涌入的悲怆守护意志，如同被点燃的熔岩，冲刷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
“嗡——！！！”
整个地心空洞猛地剧烈一震！洞壁上那些闪烁的微缩星光瞬间黯淡！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暴虐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穿透了上方的沙层和空间壁垒，降临此地！
是镜蚀意志！它感应到了核心封印的松动！感应到了两块玉璧的共鸣！它要……彻底吞噬这最后的本源！
洞壁漆黑的材质表面，无数粘稠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迅速交织、凝聚！最终……化为一只巨大无比、冰冷深邃、完全由暗红能量构成的……**饕餮之眼**！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死死地锁定了平台基座上的卫渊遗体……和他手中的玉璧！
“守渊……之誓……该……终结了……”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亿万破碎声音叠加而成的低语，带着无尽的嘲弄和贪婪，在空洞中轰然回荡！
伴随着这如同宣判的声音，那只巨大的暗红饕餮之眼猛地一眨！
一道凝练到极致、混合了镜蚀污染和狂暴空间撕裂之力的暗红光束，如同灭世的长矛，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刺向平台基座！目标——卫渊遗体手中的那块“卫”字玉璧！
毁灭！吞噬！夺取本源！
光束所过之处，死寂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壁上那些微缩的星光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片，瞬间湮灭！
陈默瞳孔骤缩！体内的“渊卫符印”在巨大的危机和那涌入的守护意志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识！
“薪火……不绝！！！”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陈默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朝着平台基座猛扑过去！他的目标，不是阻挡那毁灭的光束，而是……基座上那块沉寂的“卫”字玉璧！
他的右手，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狠狠抓向那块玉璧！
与此同时！
上方，暗红沙海边缘。
鸵鸟抱着昏迷的林薇，瘫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沙丘顶端那七点顽强闪烁的金色星火，那是陈默用生命点燃的微弱屏障，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突然！
“噗！”“噗！”“噗！”……
如同烛火被狂风瞬间吹灭！
沙丘顶端，那七点象征着剑阵节点本源、顽强抵抗着镜蚀污染的金色星火，毫无预兆地……同时熄灭了！
整个暗红沙海如同失去了最后的压制，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一股粘稠、冰冷、充满了无尽暴虐和毁灭欲望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灭世魔神，从沙海深处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死亡之海！
“呃……”昏迷中的林薇，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眉心那点早已黯淡的金白色光点，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熄灭！她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如同灵魂被撕裂的闷哼，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完了……全完了……”鸵鸟看着瞬间变得一片死寂、唯有暗红污秽翻滚的沙丘，看着怀中生机迅速流逝的林薇，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最后的星火……熄灭了。
地心空洞中。
陈默的指尖，在毁灭光束触及玉璧的前一刹那……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沉寂了千年的“卫”字玉璧！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瞬间在平台基座上……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