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风,停了。
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血。
那数万名,来自中州各大势力的强者们,还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一个个,都跟被点了穴的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不是他们不想动。
是他们,不敢动。
他们的脑子里,还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如同神迹,又如同噩梦般的一幕。
天塌了。
真的,塌了。
他们赖以生存的,对力量的认知,对法则的理解,对“圣境”的敬畏……所有的一切,都在刚才,那六声,诡异的琴音中,被,碾得粉碎。
那,已经不是,战斗了。
那,是,神明,在,戏耍,凡人。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山巅之上那两个人,到底,存在着,多么巨大的,次元上的,差距。
而现在,那个,更可怕的,黑衣魔神,说,轮到他们这些,“主菜”,上桌了。
恐惧。
一种,比死亡本身,还要,冰冷,还要,绝望的恐惧,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跑……”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挣脱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变了调的,呻吟。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
瞬间,惊醒了,所有,还在失魂落魄的人。
对!
跑!
管他妈的什么“嫁妆”!管他妈的什么“宝藏”!
现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轰!”
一瞬间,整个平原,都,炸了!
数万名修士,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再也,顾不上,任何的,体面和阵型,化作了,数万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逃窜!
那场面,混乱,而又,滑稽。
前一刻,他们,还是,来势汹汹的,猎人。
这一刻,他们,却成了,一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的,丧家之犬。
然而。
山巅之上,夜宸,看着这幅,壮观的,“万仙大逃亡”的景象。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追杀的,急切。
只有,一种,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戏剧的,淡然。
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转过头,对身边的琴魔,说了一句。
“你看,他们,跑起来的样子,像不像,一群,被点着了尾巴的,老鼠?”
琴魔,抱着他的琴,没有说话。
他,那张蒙着黑布的脸,转向了,山下。
然后,缓缓地,抬起了,他那双,修长干净的,手。
“《葬天》第二乐章——”
他,轻声,吟唱。
“十面,埋伏。”
“铮——”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无尽的,肃杀与萧索的,琴音,悠悠响起。
琴音,并不响亮。
却,像水波一样,瞬间,扩散到了,整个,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秒。
异变,陡生!
那些,正在,疯狂逃窜的修士们,骇然发现。
他们,周围的,景象,变了!
原本,广阔的平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古老的,战场。
战场之上,阴风怒号,黑雾弥漫。
无数的,残破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无数的,手持着,锈迹斑斑的兵刃的,古代军士的,阴魂,从地底之下,缓缓,爬了-出来。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对生者的,无尽的,怨恨。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数之不尽的,阴魂军士,结成了,一个个,森然的,军阵,朝着,这些,误入战场的,“活人”,发起了,潮水般的,冲锋!
“幻觉!这……这一定是幻觉!”
那个,赤炎魔宗的红发老魔,强作镇定,怒吼一声。
他手中的魔斧,燃起熊熊烈焰,一斧,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阴魂,劈成了碎片!
然而,那些被劈碎的阴魂,很快,又在,黑雾之中,重新,凝聚成形!
仿佛,不死不灭!
“不……这不是幻觉!”一个,见多识广的世家老祖,发出了,绝望的,尖叫,“这是……这是‘心象’杀阵!”
“那个瞎子,他,以天地为棋盘,以琴音为引,将我们,所有人的神魂,都,拉入了他,用自己的‘道’,所构建出来的,心象战场之中!”
“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神’!”
“我们,杀不死他的兵!”
“而他的兵,却,能,磨灭我们的,神魂!”
恐惧,再次,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陷入了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无穷无尽的,阴魂大军,一点一点地,包围,消耗,最后,彻底,淹没。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每一个瞬间,都有,修士,因为神魂之力,被耗尽,而,从半空中,栽落下来,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是一场,无声的,却又,最残忍的,屠杀。
夜宸,就那么,负手而立,站在山巅,静静地,欣赏着,这场,由琴魔,为他,献上的,“杰作”。
他,不得不承认。
琴魔的“道”,确实,很强。
强得,很优雅,很艺术。
杀人,不见血。
诛心,于无形。
这,比他自己,那种,简单粗暴的“吞噬”,要,高级得多。
也,有趣得多。
他,甚至,还,从那,充满了肃杀之意的琴音之中,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那是,一种,隐藏在,最深处的,巨大的,悲伤。
仿佛,那个瞎子,不是在,杀人。
而是在,为,这,满天的神魔,这,腐朽的世道,这,即将,被埋葬的,旧纪元……
奏响,一曲,送葬的,悲歌。
“你的曲子里,有故事。”夜宸,突然,开口,淡淡地说道。
正在弹奏的琴魔,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
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每个人,都有故事。”他,回答道,声音,没有波澜,“只是,有的故事,适合,说出来。”
“有的故事,只适合,烂在,心里。”
“酿成,最烈的,酒。”
“或者,最毒的,刃。”
夜宸,笑了。
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疤,只有,用,仇人的血,才能,彻底,愈合。
他和琴魔,是,同一种人。
所以,他懂。
他,不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聆听着,那,响彻天地的,名为“葬天”的,绝响。
也,欣赏着,那,山下平原上,那场,无人,可以生还的……
血色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