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无菌环境下的忙碌，也隔绝了鹿卿暂时沉睡的容颜。
但祁北屿的心，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悬在刀尖上了。
周主任那句“非常非常成功”像是一道神谕，瞬间抽走了他所有强撑的力气。
卿卿……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脱力感。
他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鹿卿推往IcU的方向，只来得及隔着透明的转运舱罩子看了一眼——那张脸依旧苍白，但胸膛随着呼吸机有规律地起伏着，不再是死寂一片。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祁北屿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紧绷了数日、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般的心神，彻底松懈。
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脚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世界开始旋转……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护在他身侧的阿鬼，在祁北屿身体软倒的瞬间，手臂已经稳稳地、有力地揽住了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几乎打横抱了起来。
屿哥哥……
阿鬼看着怀里瞬间失去意识、脸色比纸还白的祁北屿，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是极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导致的虚脱，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
他半抱着祁北屿，脚步沉稳而迅速地走向旁边鹿卿之前住的特护病房。
将祁北屿轻轻放在柔软的病床上，阿鬼熟练地帮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按铃叫来了医生做基本检查。
确认只是疲劳过度、需要静养后，阿鬼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守着。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极其简洁、没有任何标识、背景漆黑如墨的特殊软件——暗影网。
找到自己几天前发布的那条“天价心脏需求”单子。没有犹豫，他直接选择了“截停”和“关闭交易”。
瞬间，那条悬在暗影网顶端、引发无数猜测和垂涎的“十亿心脏”悬赏，状态变成了灰色的【已终止】。
紧接着，阿鬼调出银行转账记录，将那张显示着十亿巨款打入曲颜个人账户的凭证截图（关键信息打码），上传到了该单子的评论区。
系统自动标注：【支付完成】。
做完这一切，阿鬼退出了App，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条“已终止”且附带了支付凭证的单子，却在暗影网的特定圈层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几乎是瞬间，单子下方的评论区就炸开了锅，各种加密的Id疯狂刷屏：
【黑曼巴（震惊）】：“卧槽？！真的假的？！这么快就搞定了？还他妈真付了十亿？！！”
【秃鹫（不敢置信）】：“截屏日期是今天……手术刚结束就付钱？这效率……金主爸爸是真壕无人性啊！哪个倒霉蛋这么想不开，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夜莺（八卦）】：“楼上+1！这速度也太快了！从发单到完成才几天？而且是在安陵城这种地方……该不会是内部消化吧？或者……有谁被‘自愿’了？（阴险笑）”
【食人（辟谣）：想屁呢，这个账户的话谁敢不听？】
【穿山甲（分析帝）】：“自愿？十亿面前，很难说。不过看这付钱爽快的架势，金主不像卸磨杀驴的人。估计是真找到了匹配的‘志愿者’？啧，命真好，十亿到手，下半辈子躺平了。”
【毒蝎（酸溜溜）】：“妈的！早知道老子也去配个型了！十亿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路人甲（吃瓜）】：“楼上别做梦了，心脏配型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真给你十亿，你有命花吗？。”
【路人乙（感慨）】：“不管怎么说，这钱是真给了。这单子算是暗影网近期最大手笔也最‘干净’的交易了吧？至少钱货两讫了。”
【……】
评论区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羡慕、嫉妒、酸涩的言论刷得飞快。
有人惊叹于金主的财力和效率，有人好奇那个“献心者”的身份和命运，也有人阴暗地揣测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胁迫，也有人替那些无知者科普。
但无论如何，那刺眼的【支付完成】截图，像是一枚沉甸甸的勋章，也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定格在了暗影网的历史上。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曲颜，正躺在另一间VIp病房里，两天后悠悠转醒。
那种人工心脏磨合的不适还没完全褪去，胸口传来阵阵钝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活着的感觉！
他费力地眨眨眼，适应着病房里柔和的光线，第一时间就想抬手去摸自己的胸口。
心脏……还在跳？
他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机械心脏规律的搏动，虽然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沉重，但确确实实是在有力地跳动着！不是梦！祁北屿没骗他！他真的活下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席卷全身，连伤口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他想笑，又牵扯到伤口，只能咧着嘴，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想立刻告诉梅子，告诉爸妈，告诉囡囡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不行，他现在这副样子，刚做完大手术，还装着人工心脏，贸然联系，家人肯定会被吓死，而且解释起来也麻烦。
祁先生那边肯定也忙得焦头烂额。
先养好伤，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曲颜美滋滋地想着。
他艰难地摸索着，从枕头边找到自己的手机。开机，解锁。
当看到银行App里那串长得让他眼晕的数字——整整十亿——静静地躺在账户余额里时，那种劫后余生又一夜暴富的巨大幸福感，差点让他再次晕过去！
我的老天爷啊……十亿……真的是十亿……
他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后面的零，手指都在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啊！梅子不用再起早贪黑摆摊了，爸妈岳父岳母可以享清福了，囡囡……囡囡可以上最好的学校，穿最漂亮的裙子！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胸口的人工心脏似乎都跳得更欢快了（也许是错觉）。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
现在家人还住在祁先生提供的房子里，虽然很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而且一直打扰人家也不好。
曲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给妻子刘梅拨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刘梅那张写满担忧和憔悴的脸，背景是那奢华却陌生的客厅：“颜子？你……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才联系？那个研究……累不累？”
曲颜看着妻子担忧的样子，心里又暖又酸。
他努力挤出最轻松的笑容，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梅子，别担心！我很好！研究……呃，挺顺利的！就是保密级别高，不让随便联系。你看我这不是找机会给你打电话了嘛！”
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虽然病房里就他一个）：“梅子，告诉你个好消息！研究所……发奖金了！很大一笔！”
刘梅一愣：“奖金？多大？”
曲颜嘿嘿一笑，带着点暴发户的得意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个亿。”
他不敢说太多，怕吓到妻子，想着以后每个月或者半年把钱拿一笔转妻子手里，这样就不会吓到了。
“多少？！” 刘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机都差点拿不稳，“一……一个亿？！颜子！你……你没开玩笑吧？！什么研究奖金能发一个亿？！”
曲颜早就想好了说辞：“哎呀，都说了是国家级绝密项目！贡献大嘛！钱已经打我卡上了！是真的！你看！”
他笨拙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手机银行App的余额页面，特意把前面几位数挡住，只露出后面那一串吓死人的零。
刘梅看着那串零，呼吸都急促了，捂着胸口，感觉心脏病都要犯了：“我的老天爷……这……这……”
“别怕别怕！是真的！” 曲颜赶紧安抚，“梅子，听我说。这笔钱，咱们得花！不能干放着。祁先生那房子虽好，但毕竟是别人的。我想，你和爸妈，带着囡囡，先去看看房子，买一套属于咱们自己的家！安陵城就行，不用太大，够住、舒服就行！钱……管够！”
刘梅被这巨大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买……买房？用……用一个亿？颜子，这……这钱……”
“放心用！” 曲颜斩钉截铁，“这是咱家的钱！干净得很！你男人凭本事挣的！你和爸妈辛苦了半辈子，该享福了！听话，先去看房，看中了就买！别心疼钱！” 他语气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和底气。
刘梅看着丈夫虽然虚弱但眼神明亮、充满生机的样子，再想想那一个亿的“奖金”，巨大的幸福感冲垮了所有疑虑。
她用力点头，眼泪又出来了，这次是高兴的：“好！好！颜子，我听你的！我们这就去看房！你……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没事！” 曲颜笑得见牙不见眼。
接下来的日子，对祁北屿而言，是甜蜜又焦灼的煎熬。
他只在特护病房昏睡了不到一天就惊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去IcU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贪婪地看着里面依旧沉睡的鹿卿。
周主任反复强调手术非常成功，心脏磨合需要时间，昏迷一个月都算正常，让他安心等待。
道理他都懂，但看着卿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慢煎一样。
祁北屿每天都像个望夫石一样杵在IcU外，一站就是大半天。
阿鬼劝不动，只能默默陪着他，或者强行把他拖回病房休息、吃饭。
祁北屿被阿鬼按在鹿卿之前病床旁边的陪护椅上，手里被塞进一碗温热的、熬得软糯香浓的粥。
他没什么胃口，机械地用勺子搅动着。
“屿少，吃点。” 阿鬼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祁北屿烦躁地舀起一勺，胡乱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卿卿什么时候能醒？这粥一点味道都没有……要是卿卿在，肯定会嫌弃……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眼神却总是忍不住飘向IcU的方向。
而另一边的曲颜，恢复速度堪称神速。
除了胸口那道长长的缝合伤口还有些牵扯痛，人工心脏带来的不适感微乎其微，甚至让他感觉精力比以前还要充沛些（是心理作用加上顶级医疗护理）。
他精神越发好了，而祁北屿闲的慌，居然研究起让人给他做假肢。
这天，刘梅兴高采烈地打来视频电话，给他看他们一家子精挑细选后买下的房子。
那是一栋距离阿鬼那栋低调奢华大宅不算太远的独栋小洋楼。
小区环境清幽，房子不大，上下两层带个小花园，装修简约温馨。
刘梅在视频里兴奋地介绍着：“颜子你看！客厅敞亮！厨房也大！爸妈的房间在一楼，方便！楼上是我们和囡囡的房间！囡囡可喜欢她那个带小阳台的房间了！还有个小花园，爸说可以种点菜！总价三百万！我们觉得特别好！”
曲颜看着视频里妻子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看着父母在一旁乐呵呵地点头，看着囡囡在小花园里蹦蹦跳跳的身影，心里暖得像是泡在温泉里。
三百万……真好啊！这才是家的样子！
他连连点头：“好！真好！梅子，你们喜欢就好！买！就它了！”
刘梅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祁先生派来的两个保镖大哥，一直跟着我们，帮了不少忙。这搬新家了……你看这工资……”
曲颜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正色道：“梅子，祁先生对我们恩重如山，保镖也是他安排的。但咱们不能一直占人家便宜。以后这两位兄弟的工资，咱们自己来付！你跟两位兄弟说，以后就辛苦他们了，工资按市价，咱们按月结！”
刘梅用力点头：“哎！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挂了电话，曲颜心情大好。
正好祁北屿被阿鬼“押”着来他病房溜达（阿鬼怕祁北屿在IcU外站成化石，强制他活动筋骨）。
曲颜看到祁北屿，立刻把买房和保镖工资的事情说了。
“祁先生！我们买好房子了！离这儿不远！谢谢您之前的照顾！还有那两位保镖兄弟，” 曲颜语气诚恳，“以后他们的工资，就由我们来负担吧！您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能再让您破费了！”
祁北屿正心不在焉地想着IcU里的鹿卿，闻言愣了一下。
他看着曲颜真诚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有旁边阿鬼投来的平静目光。
啧，还挺有骨气。
祁北屿心里其实挺欣赏曲颜这份不想过度依赖的心思。
他帮人是随心所欲，但对方能主动想着独立，不把帮助当成理所当然，这让他感觉舒服。
他无所谓那点保镖工资，但尊重曲颜的选择。
他懒洋洋地点点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行，随你。” 算是答应了。
时间就在祁北屿日复一日的守候和焦灼中，在曲颜一天天康复的喜悦中，缓慢地流淌。
鹿卿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如同童话里等待被吻醒的睡美人。
只是他等待的，是那颗属于他的、强有力的新心脏，完全适应这具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祁北屿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碗阿鬼刚送来的、依旧没什么滋味的粥，食不知味地吃着。
他望着玻璃窗内那个沉睡的身影，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
卿卿……我的宝贝……睡够了吗？该醒了吧？老公……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