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容澈的意识即将被无边恐惧彻底吞噬之际,殿门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晴空霹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轰——嘭!”
那本就朽烂不堪、摇摇欲坠的破旧殿门,竟被人以惊人的蛮力从外部生生踹爆。无数碎裂的木块混合着呛人的黄土粉尘,如同暗器般向殿内激射,月光裹挟着夜风瞬间倒灌而入。
一道矫健的身影逆着月光闯了进来,身形不高,却异常灵动。手中一柄暗沉的桃木剑,在月色下不见半分光华,唯有剑尖一点,似有符文闪烁,透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来人动作迅疾如电,未见其人,一声清叱已然划破殿内死寂。
“妖孽,百年道行,今日到头!”
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音色,尾音却微微上扬,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厉与不容置疑。
慕容澈几乎是凭借本能循声望去。殿门口的月光有些刺眼,他勉强眯起眼睛,只见一个身着粗劣土布衣裤的年轻女子。她腰间系着一串造型奇异、磨得发亮的骨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喀拉”声。那女子身形一晃,已然突入数步,手腕一翻,竟从腰间悬挂的一个半旧葫芦里倾倒出一些粘稠的液体,扬手便泼向那弥漫的黄泉弱水。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液体一出葫芦,一股浓烈的腥气便扑鼻而来,慕容澈胃里一阵翻腾,竟是黑狗血。
“嗤啦——嗤嗤啦——”
黑狗血甫一接触到那阴寒刺骨的黄泉弱水,便如同滚油泼入三尺寒冰,立时爆发出阵阵刺耳的灼烧声。大股大股带着强烈恶臭的白烟冲天而起,其味之烈,几乎要将人当场熏晕过去。
原本不断蔓延、吸力惊人的黄泉弱水,在黑狗血泼洒之处,竟如同遇到了天地克星,水面剧烈翻腾数下,便迅速消退,露出了下方被浸泡得漆黑一片的青石地面。那股几乎要将慕容澈拖入水底的阴冷吸力,也随之骤然减轻。他那灌了水银般的双腿,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可能。
那女子毫不停留,几步便踏过被狗血净化的区域,径直走向殿心那道恐怖的身影,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玄妙的韵律。
赫连葬星那双闪烁着幽幽红芒的眸子,终于第一次从慕容澈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他漠然的眼神中,那两点针尖大小的红芒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表示。
女子却对此视若无睹,手中桃木剑隔空直指赫连葬星,声音铿锵,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赫连葬星,你以‘傩面长生术’苟延残喘于世,借鬼王庙阴煞,每隔三年便用七七四十九名处子之血祭炼阴兵,再以这些木俑的身躯为你转嫁死气,延续你这不人不鬼的性命,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永世长存么?”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如同洪钟大吕,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慕容澈的心口,让他本已麻木的神经再次剧烈抽搐。
傩面长生术。
处子血祭。
阴兵续命。
每一个冰冷的词汇,都揭示了一桩桩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原来如此,这才是那无数木俑的真相,这才是赫连葬星百年不死的真正秘密,比他之前最坏的猜测,还要邪恶百倍,残酷百倍!那些棺材里的骸骨,那些被他认为是“士兵”的木俑,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造就的。
那女子见赫连葬星依旧不言不语,仿佛没听见她的指控,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不由得嗤笑一声。她手腕一抖,一道乌光从袖中疾射而出,目标却并非赫连葬星,而是直奔慕容澈而来。
慕容澈此刻惊魂未定,眼见乌光袭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捞。
入手冰凉坚硬,触感奇特,竟是半片残破的傩面。
这半片傩面质地古朴,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制,非金非玉。其上的纹路与赫连葬星脸上那张狰狞的面具,以及棺中骸骨脸上的凹痕,隐隐然可以对应拼合。
“小子,接着!”女子头也不回,声音却清晰传来,“这是‘阳傩’,赫连葬星戴着的是‘阴傩’。此物乃一对,你手中这半,是他当年亲手所弃。”
她语速极快,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目光却始终死死锁定着赫连葬星,全神戒备,仿佛他随时都会暴起发难。
“集齐阴阳傩面,方能破此鬼局,了结这百年孽障!能不能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慕容澈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半片阳傩,面具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反而让他那因恐惧与震惊而混乱不堪的思绪,有了一丝艰难的凝聚。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傩面,又抬头看看殿中那道沉默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面容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眉眼间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冷峻。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这阴森鬼蜮格格不入的蓬勃生气,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投入了这片死寂的冰窟。
“你……你是何人?”慕容澈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陇上巫家,巫碧落。”女子报上名号,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传承的骄傲与不容推卸的沉重。
“这鬼王庙,本是我巫家世代负责看守的禁地。百年前,先祖一时失察,才让这妖孽钻了空子,酿成今日大祸。”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痛惜,随即又被更为浓烈的决绝所取代,手中桃木剑微微一振,剑尖的符文似乎亮了一瞬。
“今日,我巫碧落,必清理门户,以慰先祖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