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这一行去了八天。
姚十三都有些不习惯,芙儿也是每日都在问。
“双儿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她纠正多次要叫姨姨。
但是芙儿从霜降姐姐到双儿姐姐,已经叫习惯,怎么也改不过来。
她也便由着她了。
母女俩各论各的。
文惜抱着新做的衣衫走了进来,“姚娘子,我听说城门口放榜了。”
“今天新科科举的名单出来了。”
她记得姚娘子的哥哥今年好像会参加科举。
“在哪儿?!”
姚十三一下就站了起来。
文惜,“别着急,在东门,我们坐马车过去。”
“现在就走!”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提着裙角就往外走。
“你当心,榜又不会飞走。”
文惜赶紧放下东西,抱着芙儿就追了出去。
东门人头攒动,都是看帮的。
看热闹的人不少。
榜单上的学子都会有籍贯地,就算不认识,只要看到禹州两个字,都会与有荣焉地发出欢呼声。
“我儿子中了中了!!二甲四十八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泪纵横。
好像多年的苦熬终于看到了结果。
“我孙子也中了,一甲十八名!”
顿时周围贺喜声不断。
姚十三看了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榜单,塞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
“看看楚州,姜兴尧中了吗。”
车夫挠了下脑袋,“夫人,小的不识字儿。”
“我去。”文惜跃马车,径直走向是守榜的官兵。
“小哥这辛苦钱拿去买酒喝,我家夫人不方便下车,看不到榜。”
“想问问,这帮上有没有楚州姜兴尧的名字。”
官兵收下银子,想也不想地说道,“有啊,榜首,楚州姜兴尧。”
“今儿州牧大人还说了,这楚州已经连出了两个状元。”
“状元?!多谢小哥。”文惜惊讶了一下,随后赶紧走向马车。
姚十三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整个人心绪不宁的样子。
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兄长一点儿消息,不知道他是落榜了,还是没有参加。
她怕兄长又重读上一世的路径。
又怕因为的她的重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生怕兄长也受了影响。
“姜兴尧,榜首。”
姚十三仿佛自己的心口那一瞬间停跳了。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有那五个字。
姜兴尧,榜首。
*
“姜兄,贺喜。”
姜兴尧刚从早朝朝见陛下下来,柳明翰在路上等着他。
他看也不看他,木着脸径直越过他。
宫门口还有一个人也在等着他。
英国公世子周从显。
“舅兄,恭贺……”
他刚开口,姜兴尧就打断了他。
“我妹妹的身契,带了吗。”
姜兴尧面对周从显始终只有一句话。
给妹妹赎身,是他从妹妹离家那一刻起,就定下的。
周从显的唇角抿了下,“时窈是我周家人。”
姜兴尧怒目而视,“那我妹妹人呢!”
“她从楚州千里迢迢到京城,与我的通信从不曾断过!”
“成了你的妾室,反而不同我说实话了,她在你们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因为愤怒,青筋凸起,双目赤红。
“她小时候犯了任何错误,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现在你告诉我,我妹妹呢!”
下朝的官员陆陆续续地走出宫门,两人在宫门口的剑拔弩张。
官员们从两人开始分流,生怕被两人波及。
周从显望着他,指尖捻紧,好半晌后才艰难开口。
“我还在找。”
姜兴尧冷嗤一声,看了一眼周从显,又看了一眼柳明翰。
“日后官场相见,两位大人莫怪我姜某人不留情面。”
直到他大步流星地离开,才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窈儿有没有看到榜单。
这臭丫头注意这么大,还给他留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自己带在路上用!
再见到她,非得抽她一顿不可!
姜兴尧刚回到住所,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太监。
正是,在大殿上宣旨的那个。
“姜状元,陛下有请。”
才刚下朝,陛下又避开众人单独召他入宫。
宫道十分的安静,布鞋底落地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只有他不知道,这里不久前才发生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
太后对外称病,实则被囚禁在深宫中。
太后宫中,一百二十位宫人被屠殆尽。
那一夜,陛下手持利剑,整个人都沐浴着肃杀之气,犹如从地狱而出的鬼杀!
德政殿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后。
他一看到田公公立刻上前轻声请安。
“回公公的话,陛下伏案睡着了。”
田公公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最近各地的折子不断,陛下昨儿晚上都没有睡,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
说着他歉意地对姜兴尧道,“还请姜状元等一等。”
他的话刚落音,里头就传来几声轻咳。
“咳,是不是新科状元到了,带进来。”
姜兴窈迈进大殿,宝座上年轻的帝王正手执朱砂笔在折子上批红。
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气地将折子扔在地上。
“都是一群饭桶!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那折子正好在姜兴尧的面前摊开。
楚州大旱。
楚州的官员肯定没有想到,这折子到京城后,被陛下看到的时候,正好是科举揭榜。
又正好榜首是楚州人士。
姜兴尧行大礼,“草民姜兴尧参见陛下。”
陛下放下朱砂笔看向他,“姜状元,我朝现在四海升平,正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可这样的贪污之风,屡禁不止,你说有什么法子。”
姜兴尧,“草民觉得小官贪污之风不止,一为官商勾结,二为大员庇护。”
“我朝地方官,多为归籍地为官吗,家族亲朋,盘根错节,最易滋生贪腐之风。”
“所以,草民认为地方官应异地上任,忌回乡任职。”
陛下点了下头,“那朝中大员庇护,应当怎么做呢。”
姜兴尧,“地方官的考核全靠户部下派,或州牧刺史荐举,最易贿赂庇护。”
“草民觉得,应以政绩说话,只有落实百姓,才能当得佳绩!”
陛下笑了下,“姜状元,如果朕让你去这个地方官,你不会觉得委屈。”
姜兴窈叩头,“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是草民之福。”
“好!”
陛下激动地一拍桌子,他又轻咳了好几声。
田公公连忙上前替陛下顺气儿,“陛下,昨儿太医才说了忌动气动怒,龙体要紧。”
陛下挥开他的手,“朕的江山最要紧!百姓最要紧!”
“姜兴尧,朕任你为禹州定县县令。”
他缓了一口气,“这是可秦大人治理了十几年的地方,朕把它交给你,你可别让朕失望。”
姜兴尧,“臣,接旨!”
阳光从殿外撒了进来,落在姜兴尧的背上。
陛下撑着桌面,望着他的后背眸底闪过一道光。
长长的宫道上空无一人,田公公陪着他进来的。
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再走出去。
陛下站在阁楼上,双手背负在身后,食指点在玉扳指上。
田公公捧着两本折子走了上来。
“陛下,折子拟好了。”
一本,任姜兴尧为定县县令。
一本,晋柳明翰为禹州刺史。
柳明翰虽然在京城是六品御史,晋禹州刺史为四品,实为明升暗降。
“姜兴尧和柳明翰血海深仇,现在朝中还不需要他们打起来,先发往禹州让成王看看朕的两个状元地方官。”
“朝中的这群老蛀虫,待朕清理清理,给他们俩腾一腾大展拳脚的位置。”
田公公低着头,“陛下运筹帷幄,老奴只有叹为观止。”
陛下左手握拳轻咳了两声。
“知道朕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
田公公立刻跪了下去。
他是苏太后在陛下登基那年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陛下,“一是,当年你提醒朕熏香有异。二是,你够识时务。”
他看了眼田公公,转身就朝楼下走去,还留下了一句。
“聪明人,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兴尧离京的那日,再三同贡院说,若是有他的信,一定转寄禹州定县官衙。
在他出发的第三日,贡院就收到了禹州来的信。
“这不就是从禹州来的信吗?还费这么大周折寄来京城,大人反正会路过禹州,自己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另一官兵抽回他手中的信,“话那么多,转寄就行了,姜大人又不是没给赏银。”
姜兴尧架着小马车,走了整整二十三日才到禹州。
楚州和禹州虽然挨着,但是一个多水,一个多山。
风俗也不尽相同,定县又在相反的方向,离楚州更远。
他进禹州城时,已是傍晚落日之时。
他在路边随便寻了一个脚店准备歇息。
“小二把我这马车喂一下。”
“得嘞!”
姜兴尧刚准备进店时,一个嬉笑打闹地小孩不小心撞到他的腿,一个屁股墩儿就摔了。
“哎哟!——”
小姑娘竟然没有哭。
“小孩儿,你怎么乱跑,你爹娘呢。”
姜兴尧将包袱放在地上,掐着小姑娘的胳膊就将她提了起来。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不害怕也不露怯。
漂亮的眼睛一下就让他想起了妹妹小时候。
也是这样。
不仅注意大,胆子也大。
“叔叔,你说话和我阿娘一样好听。”
姜兴尧笑了下,从来还没有人夸一个男人说话好听的。
“谢谢你哦,那你阿娘呢,可不能一个人乱跑。”
小姑娘伸着小手指向一个米糕小摊儿,“我阿娘在那儿。”
说着她就朝着阿娘跑过去了。
“客官,住店这边请。”
小二回来了,姜兴尧看到小姑娘找到了家人,便转身跟着小二进去了。
“阿娘阿娘,我遇到一个和你说话一样好听的叔叔。”
姚十三牵起女儿的小手,“在哪儿呢。”
“在哪儿。”
她抬头,却只看到一个走进脚店半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