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汤姆僵在原地，视野里只剩下比利那张一开一合的嘴。那嘴巴像一条恶毒的鱼，喋喋不休地吐出控诉的泡泡，每一个泡泡都裹着淬毒的尖针。比利恶狠狠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钩子，死死钉在他身上。
而比利的脚边，是那只兔子。它已经不动了，小小的身体瘫软着，灰白色的绒毛被黏稠、暗红的血彻底浸透、板结。一条后腿更是血肉模糊得不成样子，混合着肮脏的灰尘、扯下的皮毛，还有黄绿色的脓液和浓稠的血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和腐败气味。那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胃里翻江倒海。
袖口里的小蛇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刺激得蠢蠢欲动，兴奋地探出了小脑袋，贪婪地嗅着空气。但下一秒，它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危险！有别人！* 它的小脑袋疯狂地发出警报。
汤姆看着那滩血，脸上没有丝毫正常人该有的恐惧或恶心。相反，一种扭曲的、近乎痴迷的黑暗情绪在他心底翻涌。*血……* 他喜欢这种浓烈绝望的颜色，喜欢它从温热流淌到冰冷凝固的过程，喜欢它沉淀下来后那种厚重粘稠的质感。兔子的血不够浓稠，没有人类血液那种惊心动魄的艳红和厚重感，像稀释了的劣质颜料。
他不怕血。从来不怕。
直到——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穿过混乱，穿过比利的哭诉，直直地钉在他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巨大的震惊，以及一种让汤姆心脏骤停的……冰冷的防备。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收紧！一阵尖锐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走到了那只垂死的兔子旁边。然后，比利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捶打他。比利比他大两三岁，此刻，这个恶毒的男孩把年龄带来的那点力量和奸诈运用到了极致，熟练得令人心寒。
一切都照着比利写好的剧本上演。哈利果然看不下这血腥的一幕。汤姆甚至能看到哈利瞳孔骤然收缩的样子，像被强光刺痛。比利这歪打正着的残忍，精准地撕开了哈利最深的伤口——那些战场上血肉横飞的记忆碎片，那些对伏地魔刻骨的恨意和深深的忌惮，瞬间被唤醒、放大。比利几乎……就要成功了。
汤姆也确实如比利预料的那样。他不解释。不屑解释？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肮脏的构陷堵得头脑一片空白？他只是站在那滩血旁边，一步都没有挪动。让比利恨得牙痒痒的是，汤姆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汤姆的目光穿透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孩子只是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盯着那个脸色冰冷、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哈利。那阴沉、倔强、拒人千里的样子，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哈利在冥想盆里看到的——十一岁汤姆·里德尔的影子。
“汤姆……”哈利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仿佛不忍再看汤姆，也仿佛不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奄奄一息、浑身血污的兔子抱了起来。黏腻、腥臭的血液立刻从他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我不想放弃你……”哈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别逼我……”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汤姆耳朵里，却像一把千斤重锤，没有任何缓冲，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他心底最柔软、最隐秘、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存在的那一小块地方！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像被狂风撕扯的蛛网。
哈利抱着那只垂死的兔子，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决绝，消失在楼梯口，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再看汤姆一眼。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比利。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汤姆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刚刚从冰封中解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胸口一阵剧烈的闷痛袭来，缺氧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那阵窒息般的疼痛稍稍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冲破头顶、焚烧理智的滔天怒火！*他怒！* 怒哈利的毫不信任！怒他甚至没有问一句“是不是你做的”，就给他判了死刑！那冰冷、防备、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眼神，此刻化成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搅得他天翻地覆！
*别骗自己了！蠢货！* 一个尖锐、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尖叫，*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一天都没有！*
孤儿院里初遇时哈利全身的僵硬、平日相处中那无法掩饰的疏离和冷漠……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用这两个星期虚假的“缓和”强行压下去的记忆碎片，此刻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原来那些所谓的“变好”，不过是盖在脓疮上的一层薄纱！轻轻一扯，底下依旧是腐烂的真相！
*那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一股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猛地涌上心头。*不是你放弃我！是我不屑再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那股剧烈的疼痛再次翻涌上来，尖锐得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声带着浓浓哭腔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他滚动的喉咙里溢了出来。他立刻死死咬住下唇，把那该死的软弱咽了回去。
“啧，”比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他抱着胳膊，脸上挂着胜利者的、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慢悠悠地说：“要是这只蠢兔子会说话……我这小把戏可就玩不成了。” 他顿了顿，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更加刺眼，“可惜啊，它不会。永远都不会了。”
汤姆依旧站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因为比利的话而偏移半分，仿佛比利和他得意的宣言，不过是墙角的一粒灰尘。
比利见汤姆毫无反应，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觉得无趣极了。他撇撇嘴，也转身离开了房间，把这片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留给了汤姆一个人。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绝对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只有床上那片刺眼、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血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嘲笑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嘶……汤姆……* 小蛇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它的小脑袋终于勉强理清了刚才那场风暴。它顺着汤姆冰冷的手臂，慢慢往上爬，带着困惑和一丝替主人委屈的愤怒。*明明不是你干的……那个坏比利干的！汤姆你为什么不告诉哈利？*
汤姆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血迹上移开。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冰冷的笑声。那笑声不是用喉咙发出的，而是用蛇佬腔发出的嘶嘶声，轻柔得像蛇在草丛里滑行，却让盘在他肩头的小蛇猛地打了个寒颤，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令人恐惧的戾气！
*呵……解释？* 汤姆的蛇佬腔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讥讽，*解释能让哈利相信？解释能让比利那个垃圾滚蛋？解释能让时间倒流，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既然都不能……为什么要浪费力气解释？*
小蛇被汤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黑暗、充满毁灭气息的情绪震慑住了，竟有些不敢直视他此刻可怖的表情。它缩了缩脑袋，细声细气地嘶嘶着，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可是……哈利他……心很软的……只要你好好解释……他也许会……*
汤姆猛地眯起了眼睛。当他刻意收敛起所有表情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就成了最完美的屏障，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亮，也藏起一切真实的情绪。哪怕心底已经裂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也能被这纯粹的黑暗完美掩盖。
孩子突然咧开嘴，嘴角向上拉扯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弧度。那不是笑容，那是来自深渊的裂缝。一抹阴鸷、冰冷、带着绝对毁灭意味的“笑意”在他稚嫩的脸上绽放。
既然心底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可笑的期待已经被彻底掐灭……
既然这个虚伪的“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下的目的……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那么……
在彻底离开之前，他要给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哈利·波特——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烙印！一个只要想起来，就会让他们从骨髓里感到恐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