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魔王那可怕而无声的精密操纵下，这一页关于“躲避”和“落寞”的篇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轻轻翻过。
哈利对此浑然不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汤姆在刚才那短暂的对峙中做了什么，刻意在他面前“表演”了什么。一切仿佛水到渠成，误会冰释。那些因告密而产生的畏惧和怯懦，在一声“父亲”和那脆弱姿态的冲击下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和汤姆又回到了从前那种“自然”的关系轨道上。
当然，这“自然”只存在于表面，或者说，只存在于哈利单方面的感知里。他眼中的关系复原了，他的态度放松了，仅此而已。
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湛蓝而广阔，吸引着水手安心航行。然而，谁又能看到那深邃的海底，正无声地弥漫开浓稠的血腥，上演着何等残酷的掠夺与厮杀？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格兰芬多那近乎天真的乐观天性，让哈利轻易地接受了眼前这个重新变得微笑有礼、温顺乖巧的汤姆·里德尔。他忽略了少年眼角眉梢那逐渐晕染开的、比之前更加浓郁的压抑和质疑。那浓重的阴郁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而坚定地扩散，触目惊心，却被哈利选择性忽略了。
汤姆的博学再次让哈利感到惊讶。尽管只有五年级，他涉猎的知识面之广，对魔法理论理解的深度，甚至让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哈利也不得不为之侧目。哈利在黑魔法防御术上的造诣堪称顶尖，这源于他无数次直面伏地魔和食死徒的生死搏杀。要破除黑魔法，就必须比施咒者更了解黑魔法的本质。除了邓布利多和伏地魔本人，恐怕连贝拉特里克斯或卢修斯·马尔福都难以在纯粹的黑魔法知识上超越他。
两人就着魔法理论、古代魔文甚至一些偏门的黑魔法防御技巧兴致勃勃地聊了很久。只要汤姆愿意，他可以成为最完美的谈话对象。他精准地揣摩着哈利的兴趣点，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总能拨动对方最想聊的那根弦。他深谙如何用一个个恰到好处的问题，将对话无限延长，轻易地勾起对方的好奇心和表达欲，就像现在这样。
“哈利，”汤姆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困扰。他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羞愧和求知欲的表情，分寸拿捏得极其精准，既能让哈利感受到他的“困扰”，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我……其实一直在尝试学习守护神咒。”他顿了顿，观察着哈利的反应，“可是一直没能成功。”
汤姆确实无法完全猜透哈利所有行为背后的终极目的，也推测不出哈利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具体的东西。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哈利内心深处强烈地“希望”看到一个怎样的汤姆·里德尔——无非是光明的、正面的、符合世俗道德标准的形象。
而守护神咒，无疑是公认最“光明正面”的魔法象征。它要求施咒者拥有纯粹的守护意念和强大的快乐回忆作为支撑。在汤姆看来，这种咒语本身的可笑动机（守护？多么软弱！）和施放方式（需要快乐回忆？多么愚蠢的束缚！），都充满了格兰芬多式的天真烂漫。身为斯莱特林的后裔，近亲婚姻累积的偏执与冷酷早已刻入他的骨髓。对他而言，力量只有一种用途——侵略与征服。所谓的“快乐回忆”不过是削弱意志的软肋，根本无法成为锐化力量的武器。守护神咒在他眼中，无异于一场滑稽的马戏表演。
但为了牢牢蒙蔽眼前这个重要“观察者”的视线，为了彻底巩固哈利心中那个“正在努力变好”的假象，他不介意暂时扮演一下“愚蠢”。他愿意伏低身子，宣示他那虚伪的“光明面”，顺便让这只已经踏入捕兽笼核心的珍贵猎物，彻底放下最后一丝戒心。
“你在尝试……守护神咒？”哈利果然愣住了，翠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他完全无法将这个咒语与眼前少年可能拥有的“快乐回忆”联系起来。在得到汤姆肯定的点头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逐渐升温的灯丝，一点一点从哈利心底升腾起来，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守护神咒意味着什么？它象征着守护的意志和源自内心的强大正面力量！汤姆虽然还没成功，但他愿意去尝试，这是否意味着……他心里终于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或者……人？
汤姆恰到好处地又叹了口气，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点被拒绝的困惑和失落：“我去找斯拉格霍恩教授帮忙，想请教一些关键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太愿意跟我多谈，甚至有点……回避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哈利脸上那瞬间掠过的、因为心虚和愧疚而产生的短暂空白，精准地收入眼底。一丝难以捉摸的、如同深渊反光般的幽芒，在汤姆虹膜深处一闪而逝。
*果然是你，哈利。* 少年魔王心中冷笑。那道提醒斯拉格霍恩的“禁令”，源头就在这里。
“如果你不介意……”哈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重新燃起的“导师”责任感，“我可以教你。”
汤姆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动作流畅而优雅。他抽出那根紫杉木魔杖，杖尖微微下垂，朝着哈利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邀请手势，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带着一丝少年人俏皮期待的微笑：“那么，在开始授课之前，我是否可以……先检测一下老师的‘质量’？”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提议一场友好的切磋。
这彬彬有礼的动作和脸上那完美的微笑，竟让哈利恍惚间觉得这不像是在邀请切磋魔法，更像是在邀请一场优雅的共舞。哈利好笑地摇摇头，甩开这奇怪的联想，目光对上汤姆那双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的黑眸。他惊讶地发现，在那深潭般的瞳孔里，清晰地、唯一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这种专注的凝视，带着一种近乎深情的迷惑感，足以让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之疯狂。哈利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要是那些迷恋汤姆的小姑娘们站在自己这个位置，恐怕早就尖叫着晕过去了。
他定了定神，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紧了自己的魔杖，摆出防御的姿态：“来吧。”
级长寝室的空间虽然比普通宿舍宽敞，但对于一场魔法切磋来说，还是略显局促。不过，只是教授守护神咒的前奏，这点空间足够了。
“首先，”哈利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当年卢平教授教导他时的温和与耐心，“回忆你生命中最快乐的事，哈利。用心去感受它，让它充满你的心。” 可惜，此刻站在他对面的，并非当年那个饱受摄魂怪困扰、渴望守护神保护的哈利·波特，而是汤姆·里德尔——一个灵魂深处几乎找不到所谓“纯粹快乐”的少年魔王。
汤姆握着魔杖，杖尖指向两人之间的虚空。然而，他几乎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回忆快乐”这件荒谬的事情上。他全部的、近乎贪婪的专注力，都锁定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哈利·波特。他观察着哈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聆听着他呼吸的节奏，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拆解、分析、烙印在灵魂深处。
哈利上前一步，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汤姆的手腕上，调整着他握杖的姿势：“手臂抬高一点，手腕要稳，但不要太僵硬。这样力量传导会更顺畅，咒语成功的几率也会更高。”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一种教导者特有的耐心。
*成功率？*
汤姆心中嗤笑。他何曾在乎过这个注定失败的咒语所谓的“成功率”？他根本就没打算成功，也深知自己不可能成功。那些所谓的“快乐回忆”，在他扭曲的价值天平上，要么是权力的初尝，要么是掌控的快感，要么是毁灭的预演，没有一样符合守护神咒那“光明纯粹”的苛刻要求。
“像这样吗？” 少年却立刻收敛心神，脸上露出虚心受教的表情，配合地调整着手臂的角度，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求知欲。
“还是有点高，而且手臂太紧绷了，放松些。”哈利再次伸出手指，自然而然地搭上汤姆的手臂内侧，感受着少年肌肉的线条，试图引导他找到一个更“自然”的发力点。他完全没注意到，在他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汤姆手臂肌肉那极其细微的、如同触电般的僵硬反应，以及少年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下的冰冷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