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的命令干脆利落,如同斩断乱麻的快刀。保护所有学生,揪出藏匿的毒蛇——这是唯一的目标。
“迪佩特校长,”乔恩立即上前一步,面容冷峻如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甚至没有停顿就下达了指令,“傲罗们有权立即展开调查!你们,”他转向那几个神情肃杀的傲罗,“立刻询问城堡内所有画像和幽灵,不放过任何角落!哈利、阿尔维斯,跟我去大礼堂!必须对所有学生的魔杖进行闪回咒检测!”
哈利的脸色,从看到玫妮·兰斯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恢复过一丝血色。即便此刻跟着乔恩疾步走向大礼堂,急促的步伐也不过逼出额角几滴冰冷的汗珠。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甚至比地上玫妮那失去生命的灰白还要缺乏生气。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那残存的、微弱的体温和胸腔艰难的起伏。他憎恨这种非自然的死亡,如同黑暗本身憎恨光明,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排斥。
大礼堂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学生们像受惊的羊群般聚集在一起,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安。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就在短短几小时前,那个曾在舞会上绽放光彩的布斯巴顿女孩,已经永远离开。她存在的证明,很快将只剩下墓碑上一行冰冷的墓志铭。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被残忍地划开,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哈利跟在乔恩身后,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努力安抚着那些惶恐不安的小巫师们,组织他们将魔杖交出,接受检查。闪回咒——这是唯一快速有效的方法。它像麻瓜电脑里的“撤销”键,能回溯魔杖最近施展过的咒语痕迹。然而,“闪回”终究不是“撤销”。它能揭示过往,却无法抹去那已经造成的、鲜血淋漓的结局。
孩子们乖乖地将视为伙伴的魔杖递给陌生的傲罗或教授,选择了信任,却不得不承受这信任背后冰冷的怀疑和审视。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伤害。
“把你的魔杖给我。”哈利的声音有些发飘,他接过一个瑟缩着的一年级男孩递来的魔杖。几个闪回咒的光影掠过杖尖——修复咒、照明咒……没有异常。或者说,哈利内心深处,根本不愿意在任何一根魔杖尖看到那道象征死亡的绿光。孩子是时代的幼苗,当他们的魔杖都沾染上不可饶恕的污秽,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又将堕入何等的深渊?
哈利将魔杖轻轻放回男孩颤抖的手中,下意识地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温柔,一如当年安抚年幼的汤姆。“很快就没事了。”他对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孩子都重复着这句话。可他心里无比清楚,这不过是空洞的谎言。他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危险是否还在暗处潜伏。他只是在用苍白的话语,徒劳地驱散孩子们心头的阴霾。
2001年,他无力阻止死亡和离别;1942年,他依旧只能扮演着弱小与无知的角色,被巨大的无力感紧紧攫住。
“哈利?”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来人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立刻递上魔杖,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非常难看。”
哈利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汤姆·里德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刹那间,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毫无预兆地噬咬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这想法的滋生,整个人就像被瞬间投入了万丈冰窖,连指尖都冻得僵硬!
——塞德里克·迪戈里倒下时的茫然,小天狼星·布莱克坠入帷幔前的惊愕……他们的死,最终该归咎于谁?
不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甚至带着关切神情的少年吗?
那……玫妮呢?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把你的……魔杖给我……”哈利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一阵刺痛。他避开了汤姆的问题,近乎粗鲁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接过了少年顺从递过来的魔杖。
魔杖的柄身还残留着少年掌心温热的余温,传递到哈利冰冷的手里,却无法驱散他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他甚至不敢立刻施咒。他来自2001年,拥有对未来的模糊记忆,但对于眼前这个少年时期的汤姆·里德尔,他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冥想盆中那些零碎的片段——那个孤僻阴郁的孤儿,那个完美无瑕的学生会长。除此之外,他对这个少年内心深处涌动的黑暗,几乎一无所知。
哈利不想怀疑汤姆。朝夕相处的点滴,孩子依赖的眼神,都让他更愿意去相信这份情谊的真实。然而,来自未来的、血淋淋的记忆,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强硬地将他的思维扭向怀疑的深渊。这种撕裂的矛盾感如此尖锐,如此真实地折磨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魔杖尖对准空中,声音低哑地念出咒语:
“闪回前咒!”
杖尖爆发出第一道光芒——是明亮的黄光,伴随着一个物品变形成功的细微噼啪声。
第二个咒语闪过——蓝光氤氲,一件衣物缓缓漂浮起来。
第三个……
第四个……
一连串的咒语光影在杖尖跳跃、消逝。变形咒、漂浮咒、清洁咒、愈合咒……都是霍格沃茨学生日常会使用的普通魔法。一连六七个闪回,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光芒,没有一丝一毫邪恶的气息。
那可怕的、象征索命的绿光,始终没有出现。
哈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恐惧和猜疑都排空。他努力用这个结论说服自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浮木:*汤姆……与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 他用尽力气,试图压下脚底板不断升腾的、那种挥之不去的诡异与危险的直觉。那直觉像冰冷的藤蔓,依旧缠绕着他的心脏。
直到这时,他才敢抬起视线,重新对上少年那双沉静的黑眸。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冻住。最终,他只是干涩地叮嘱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
“汤姆……最近……小心点。” 这句话,既是对少年的关心,更像是对自己无法言说忧虑的一种苍白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