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汤姆·里德尔脚步微顿，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年过四十、头发总是乱糟糟的魔文课教授正朝他兴奋地挥舞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符号的稿纸，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解出来了！解出来了！”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引得走廊里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有些邋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学者。
汤姆的目光越过喧嚣，精准地落在那张稿纸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些模糊的笔画轮廓也足以让他辨认出——那是他从哈利的沙漏型时间跳跃器上费力誊抄下来的部分古老魔文。教授……竟然破解了？
放在几天前，这消息足以点燃他灵魂深处最炽热的探究欲。但此刻，一股奇异的漠然如同冰水，浇灭了那簇火焰。体内曾日夜灼烧、催促他挖掘哈利秘密的迫切感，连同那些翻涌的独占欲和扭曲的执念，都已被那本黑色日记本无声地吸走、封存。哈利·波特是谁？那个沙漏连接的另一端通往何方？这些曾经占据他思维核心的问题，如今变得像窗外飘落的雪花一样轻飘、无关紧要。
*也许再过几年，哈利·波特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将彻底沦为陌生。* 这个念头滑过心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完美的斯莱特林面具瞬间切换，汤姆微微俯身，向教授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英俊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带着歉意的表情：“抱歉，教授，魔药课快要开始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对迟到向来……严厉。下次有机会再向您请教？”他的语气礼貌而疏离，拒绝得滴水不漏。
不善交际的教授明显愣了一下，脸上兴奋的红晕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他连忙摆摆手：“啊……没事，没事，你快去吧，别迟到了。”看着汤姆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教授挠了挠他那头乱发。奇怪……这孩子之前明明对这个魔文序列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切，甚至主动询问过好几次进展，怎么突然之间就……冷淡得像个陌生人？是错觉吗？
不过，研究者的热情很快又回到了那神奇的魔文上。他低头看着稿纸，浑浊的镜片后再次燃起兴奋的光芒。“妙啊……太妙了！这组合竟然能突破现有时间转换器的理论极限，大幅扩展其回溯的时间范围！”他喃喃自语，脚步匆匆地折返回他那间堆满羊皮卷和古怪仪器的研究室，“初步计算……效果可能在50年到100年之间？天哪，这发现足以在魔法界掀起一场风暴！”对学究而言，独自沉浸在奥秘中探索三四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而那个擦肩而过的少年，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刚刚错过了一把能解开他“父亲”最大秘密的钥匙。
当然，此刻的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他的灵魂深处，一片空茫的冰冷。
他不再有需要在乎的。
* * *
哈利·波特站在格兰芬多塔楼的拱形窗前，目光失焦地投向窗外。霍格沃茨被无边无际的白色覆盖，洋洋洒洒的雪花无声地飘落，仿佛要将所有的喧嚣、痛苦和谜团都温柔地埋葬。他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一小片白雾。他在等待，等待这个阴霾冬季里唯一被点亮的日子——12月31日，汤姆的生日。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十五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怀里那个皱巴巴、裹着粘稠胎脂、哭声响亮的小婴儿，一点也不好看，甚至有些狼狈。*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斯莱特林继承人，居然也有那么脆弱、那么“难看”的时候？* 这个带着点恶趣味的念头让哈利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漾开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
时间快得令人心惊。那个只会用小小的拳头攥紧他衣襟的婴儿，如今已拔节般长成了挺拔的少年，比他还要高出几公分；那个曾经扯着他衣角、满眼依赖的孩子，转眼就要迎来十六岁的生辰。
任何一个与哈利·波特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对节日有种近乎执着的热爱。而在所有节日中，生日对他而言，有着最特殊、最神圣的意义。他热衷于为每一个朋友、每一个他在乎的人庆祝生日，精心准备礼物，享受那份被祝福环绕的温暖。这份热忱，或许根植于他灰暗的童年。在德思礼家楼梯下的碗柜里度过的前十个生日，从未有过蛋糕、礼物，甚至一声“生日快乐”都是奢望。直到十一岁，海格那巨大的身躯撞开礁石小屋的门，带来了一个插着歪歪扭扭蜡烛的、可能是他吃过最美味的海格自制蛋糕，还有那封改变他命运的羊皮纸信封。那一刻的温暖与希望，如同烙印，刻进了他的灵魂。他甚至曾孩子气地对赫敏抱怨，为什么生日不能一周一次？换来好友毫不留情的嘲笑。
正因如此，他从未缺席过汤姆的任何一个生日，即使时空跳跃的任务再艰巨，他也总会备下一份心意。唯一的一次例外，是1938年。那时他深陷2001年的黑暗战场，在伏地魔冷酷的注视下，承受着一道又一道撕裂灵魂的钻心剜骨。孩子的生日，在遥远的过去，无声滑过。
哈利抬起冰冷的手，用力揉了揉同样冰凉的脸颊。粗糙的摩擦让苍白的皮肤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总算驱散了些许死气。他越来越怕冷了，仿佛体内的炉火正在一点点熄灭。
“乔恩，”哈利转向正埋首于一堆调查卷宗中的好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31号那天，我想去趟霍格莫德。”
乔恩从羊皮纸堆里抬起头，看到哈利脸上那抹强撑的、近乎脆弱的红晕，眉头微蹙。他立刻明白了哈利的意图，是为了汤姆的生日。“去吧，”乔恩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顺手按住旁边试图开溜去看热闹的阿尔维斯，“这里有我和阿尔维斯盯着。你看起来……”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需要透透气。让汤姆给你熬点提神保暖的魔药，那小子手艺不错。”
哈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算是回应。魔药治不了他心底的寒冷，也填补不了那份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空洞。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纷扬的大雪，那片纯白之下，掩盖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冰层与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