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下的,明显是个男人!”妇人装扮的女子转头,对身侧男子道,“披风只到膝窝,你再看那靴子。”
男子仰头看着抄经楼紧闭的窗户:“崔四娘身边的那个武婢没有下来,崔四娘应该还在抄经楼里,他们这是要掩人耳目把这个人带走,我继续跟着,你再去派人禀报……”
“我们只有剩两个人,我去报信,你是跟马车还是跟崔四娘?”
“我跟马车,你派人报信后回来继续盯着抄经楼。”
跟随元扶妤马车而来,又隐于暗处的几方人马,皆动了起来。
盯人的盯人,撤回传信的传信。
翟鹤鸣赶到平康坊玉槲楼时,闲王还未到,倒先碰见了大理寺少卿王峙。
王峙与王十一郎从马车内出来,瞧见翻身下马的翟鹤鸣,笑着唤了一声。
王峙端着世家子的仪态,慢条斯理走下马车,斯文行礼:“没想到翟国舅今日居然也有雅兴,来这玉槲楼。”
翟鹤鸣按耐住心绪,笑着敷衍:“与友人有约。”
王十一郎听到这话,忙说:“今日我家兄长宴请入京参加会试的世家子,刚刚瞧见翟国舅,原想求翟国舅赏脸一同饮盏,既然国舅有约,那某就不勉强了。”
王峙也笑着拱手:“改日国舅若有空,还请务必赏光。”
“一定。”翟鹤鸣颔首。
王峙带着王十一郎跨入玉槲楼,低声吩咐道:“派个人盯着,看翟国舅在玉槲楼是见什么人。”
“知道了。”王十一郎应声。
玉槲楼二楼雅室,观舞视野最佳。
王家郎君定下的雅室,在二楼正中,视域最广。
三楼雅室更为隐秘,看台门扇可闭合,适合谈事。
闲王定的,便是三楼雅室。
翟鹤鸣也在三楼要了个雅室。
他吩咐亲信带人去闲王定的雅室埋伏。
又让人去玉槲楼门口守着,一旦见到闲王立刻来禀。
京都暮鼓声的余韵还回荡在八街九陌中。
翟鹤鸣手中攥着酒盏,临窗而坐,将玉槲楼外的车水马龙的情景尽收眼底。
偌大的雅室内,只有翟鹤鸣,与屏风后以一手琵笆闻名南曲的名妓章南依。
章南依怀抱一把琵琶,将曲调弹得婉转缠绵。
翟鹤鸣的亲信进门,轻脚快步走到翟鹤鸣身侧,附耳低语:“崔四娘的马车进了平康坊没有直接过来,应该是怕有人跟着要多绕几圈,闲王马上到楼下。”
翟鹤鸣握着酒盏的手一紧,视线转向屏风后的章南依,声音压得极低:“平康坊内人多眼杂,别在巷道劫杀了,把人都调回玉槲楼,闲王我稳住,人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
“属下明白!”
下属正要下去传令,翟鹤鸣一把抓住下属手臂,把人扯回来。
他语声郑重:“金旗十八卫要拦,也不行!”
“是。”亲信应声。
灯火辉煌的玉槲楼,如京都夜色中熠熠生辉的明珠。
门内,是靡靡丝竹之音与胭脂红粉交织,绮丽香艳。
门外,是车马络绎,宾客盈门,来往皆是衣冠楚楚的风流名仕,一掷千金的富商豪客。
元云岳扶着寻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瞧着这平康坊最奢华的妓馆。
以前,元云岳虽然总是偷溜出来,可从来不敢来这朝中勋贵云集的玉槲楼,怕被熟人瞧见。
“殿下……”何义臣对元云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元云岳在前,何义臣相陪,寻竹、苏子毅、杜宝荣、柳眉紧随,一行人跨入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的玉槲楼。
玉槲楼一楼正中赤铜围边的鼓形高台之上,二十来个舞姬穿着异域风情的纱衣,单手拽着红绸,凌空而起,高低错落,旋转飞舞,跳的是眼下最时兴的飞天舞。
穿着缎花灯笼裤的外邦汉子,腰扎镶嵌宝石的宽阔腰带,手臂佩金跳脱,精壮的上身只搭了条轻纱帔帛,站在环立宝台的二十七面描花金鼓前,随着乐曲丝竹,卖力擂鼓。
漫天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引得一楼围台而坐的看客,和二楼、三楼雅室雕栏看台的贵人叫好纷纷。
玉槲楼花娘恭敬引元云岳一行人上三楼,刚走两步,翟鹤鸣便冒了出来。
他似是有些醉了,踉跄挤开了表情错愕的寻竹,一把勾住闲王元云岳的脖子:“真的是你!你怎么舍得从你那个闲王府出来了?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喝两杯。”
元云岳在被翟鹤鸣搂住脖子那瞬,心向下一沉。
今日,他姐姐设的这个局,就是为了在谢淮州、翟鹤鸣和元扶苎中,找出当年到底是谁杀了她。
翟鹤鸣先是拒了崔家的邀约,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就算元云岳是个蠢的,也什么都明白了。
枉他昨日还信誓旦旦和姐姐说,翟鹤鸣、谢淮州不可能对元扶妤出手,阿苎更不会。
想必此刻,他让人定的那间雅室里,已经埋伏了杀手。
翟鹤鸣绊住他,就是为了让杀手有时间解决人证。
元云岳与翟鹤鸣一同长大,小时候总玩儿在一处。
当初元扶妤圈禁元云岳,翟鹤鸣想尽办法为他求情。
所以,翟鹤鸣为了权杀他的姐姐,他当真是……很失望。
“唉唉唉!”元云岳扶住翟鹤鸣的胳膊,“你这是喝了多少?我还有事儿呢,你要是喝多了我让寻竹送你回去?”
“三蛋,你不够朋友!”翟鹤鸣勾着元云岳的脖子不撒手,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多少年没坐在一起喝酒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否则……你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殿下……”何义臣适时上前,“正事要紧。”
“什么事有我要紧?”翟鹤鸣不管不顾搂住元云岳的脖子往雅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和你说,我心里不痛快,你说……我和阿苎青梅竹马,她明明也是心悦于我的,为什么就是不愿和我成亲……”
“哎!殿下!”何义臣装作为难追在闲王身后,跟着一起进了翟鹤鸣的雅室。
元云岳扶住翟鹤鸣,扭头同何义臣说:“一会儿人到了,你带着先去雅室,我陪翟国舅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