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唐晰玄衣翻飞。
他指尖牵引的内力丝线已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可六具傀儡却随他心意化为一体。
两具充当先锋承担了鬼丸武藏的所有的攻势,另外四具傀儡胸腔再次裂开,淬毒弩箭“嗤嗤”激射,火力完全覆盖了鬼丸武藏的上半身。
箭矢没入皮肉,毒液渗进血管,鬼丸武藏的痛吼一声接一声,巨掌狂乱拍击,却每每落空,拍碎的礁石激起漫天扬尘。
“锵!”
重剑与太刀再度撞击,震耳欲聋的音爆将周围几个不慎卷入倭寇掀飞出去。
司玉衡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却愈发凌厉。
他执剑的手臂传来阵阵隐痛,昨日与风间雾率领的百余名忍者鏖战力竭后,虚弱如影随形地撕拽着他。
藤原龙也眼中战意如火,太刀势大力沉,每一击都逼迫着司玉衡调动仅存的内力硬撼,脚下岩石寸寸龟裂。
胜雪的白衣已被汗水与飞溅的敌人鲜血浸透,那份不容玷污的洁净在血与火的修罗场上显得脆弱又固执。
封九霄一声怒吼,九环大刀与龙崎源的野太刀疯狂对劈。
刀罡碰撞的巨响压过战场喧嚣,金属摩擦间火星迸发,两人的虎口均已崩裂,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又被狂暴的力量震成血雾。
狂刀对狂刀的蛮力与凶悍在礁石间硬生生劈出一片无人敢近的死亡真空带。
不远处,唐柔和十六夜的身影如两道纠缠的流光,燕尾镖与苦无碰撞的叮当声密如骤雨。
两人身上都已挂彩,唐柔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十六夜的和服也被撕裂,露出腿上翻卷的皮肉。
她们的眼神同样沉静,速度与诡道在生死之间惊险游走。
卫听澜的玄铁折扇再次架开雪舟那柄狭长的东瀛刀,刀锋在精钢扇骨上刮出一道锐响。
他飘逸的身法对上近战的雪舟有些力不从心,青衫下摆被刀刃割开了数道裂口。
雪舟清冷的眸子毫无波澜,振袖翻飞间刀光似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将卫听澜逼得步步后退。
而此时的卫莲眼中只剩下在礁石丛中疯狂逃窜的地藏丸。
矮小的身影无论是变向还是贴地翻滚都带着难以捉摸的滑腻感,卫莲只能逼迫自己比对方更快——毒伤带来的麻痹感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燃烧理智的专注力。
他预判着地藏丸所有可能的落点,并在极限时间封死对方的一切退路。
终于,地藏丸被卫莲逼入了一处三面皆是巨岩的死角。
“叽叽!”地藏丸眼中终于流露出真正的惊惶,怪笑声也戛然而止。
他猛然转身,用力掷出最后几枚淬毒手里剑,试图做垂死挣扎,可卫莲的身影却在他转身的刹那快如闪电地出现在他侧上方的一块礁石上。
居高临下,洞若观火。
卫莲的短刀以疾风骤雨之势刺出,不差毫厘地贯入了地藏丸因惊惧而大张的口中!
“呃……”
刀尖从地藏丸后颈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红白之物。
地藏丸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软软瘫倒,气绝身亡。
卫莲面无表情地拔出短刀,甩落刃上的污秽,他喘息了一下,抬起眼,目光如炬地扫过混乱的战场。
只见柳生谦人正被那对双生姐弟严密护卫着,跌跌撞撞地朝着海岸边一艘尚未被战火波及的中型战船跑去!
此时他脸上温文尔雅的假象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掩饰不住的仓惶。
就在卫莲的目光锁定柳生谦人的同一瞬间,战场另一端的礁石上,唐晰兜帽下的视线也越过纷乱的人群发现了正欲逃亡的柳生谦人。
鬼丸武藏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倒下,在他脚边,两具傀儡已被烧成废铁,冒着滚滚黑烟——那是唐晰以自毁为代价引爆了机关。
而另外两具则如布满尖刺的荆棘球,深深嵌入巨人残破的躯体。
唐晰手指一收,银丝般的“牵机引”内力消弭无踪,他看也没看那堆残骸,身影已疾速窜出,朝着海岸方向飞奔而去。
卫莲心念电转,足下发力,身形顷刻窜出数丈,从战场的另一侧截向柳生谦人。
“拦住他们!”柳生谦人回头瞥见疾驰而来的两道身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护卫在他身侧的葵与凑接到指令,如毫无个人感情的杀戮机器般骤然转身。
姐姐葵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隐匿的杀意直刺疾冲而来的唐晰。
弟弟凑的双手在腰间一抹,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淬毒千本朝着卫莲飞射过来。
唐晰疾冲的身影在离葵不足三丈处猛地停下,衣袂被狂猛的前冲之势带得猎猎作响,眼神迅速锁定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女忍者。
他左手五指霍然张开,朝着卫莲的方向凌空一推,一股柔韧而强劲的掌风凭空而生,并非攻击,而是助推。
“这里交给我,你去抓他!”
那股柔韧的掌风拍在卫莲后心,在他疾驰的惯性中又添了一把势不可挡的推力。
卫莲只觉身体一轻,速度再增三成!
他借着这股推力,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灵活地从毒针缝隙中穿了过去,几根毒针擦着他的鬓角和衣角掠过,带起细微的破风声。
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爆鸣和内力激荡的闷响。
唐晰已与葵战在一处,玄衣翻飞,袖中暗藏的机括发出阵阵嗡鸣。
卫莲眼中再无他物,只有已经跑到浅水处,正手脚并用往船舷上攀爬的柳生谦人。
战船上的水手正在手忙脚乱地砍断缆绳,船身已经开始晃动,准备离岸。
“快!快开船!”柳生谦人嘶吼着,狼狈不堪地爬上甲板,华丽的羽织下摆被海水浸得湿透。
然而就在缆绳被彻底斩断,船身借着退潮之力向外荡开的刹那,卫莲已到岸边,他脚尖在礁石上借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了剧烈摇晃的甲板边上!
“砰!”
沉重的落地声让甲板上仅存的几名罗刹教水手惊骇回头。
可迎接他们的,是卫莲手中那柄还残留着地藏丸鲜血的短刀。
刀光在昏暗的船灯下闪烁,惨叫声短促响起,又戛然而止,几个呼吸间,甲板上只剩下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
卫莲将短刀护在身前,落地无声地扑向船舱入口。
“哐当!”
卫莲一脚踹开舱门,眸光顷刻锁定在对面的角落。
只见柳生谦人正蜷缩在一堆蒙着油布的杂物后面,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儒雅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绝望与错乱。
当看到卫莲持刀闯入的身影时,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
“别过来!”柳生谦人奋力嘶吼,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并非防身的刀剑,而是一个火折子!
他哆哆嗦嗦地吹亮,一点橘黄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映出他狰狞如鬼的脸。
他看着卫莲,另一只手指向身旁那堆“杂物”——油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码放整齐的黑色木桶。
“看见了吗?”柳生谦人瑟瑟发抖,将火折子靠近那根最粗的引信,“一船的火药,足够把这破船和你我,一起送上西天!”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莲,试图从对方冷峻的眼神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放我走!只要船一离开岸边,我立刻熄灭它!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船身在波浪中起伏摇晃,那一点跳跃的火苗是船舱里唯一的光源。
卫莲的脚步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那堆火药桶,目光又落回柳生谦人脸上。
这具躯壳的时限……
要不,赌一把?
卫莲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冷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稳定下来,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你、你疯了?!”柳生谦人眼珠子瞪得老大,卫莲那平静得可怕的反应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握着火折子的手抖得像中了风,火苗随之左右摇曳,好几次差点擦到引线,“停下!快给我停下!”
卫莲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穿透了柳生谦人虚张声势的躯壳,直抵其不堪一击的怯懦灵魂。
第二步,第三步……步步都踩在柳生谦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行啊!”柳生谦人最后一丝理智被狗急跳墙的疯狂吞噬。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恶狠狠地瞪着卫莲,“那就一起死吧!下地狱去!”他咆哮着,将火折子怼向了最粗的那根引线。
“嗤!”
一点红光在引线顶端亮起,随即化作一条扭动的火蛇,向着堆叠如山的炸药桶飞窜而去。
柳生谦人脸上疯狂大笑的扭曲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就在那火蛇窜出的瞬间,卫莲身形疾退,瞬移般扑向舷窗——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吞噬了一切。
轰然炸裂的火焰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破碎的船体碎片喷薄而出。
整艘战船在剧烈的颤抖中瞬间解体,一个由赤红火焰与浓黑烟尘组成的蘑菇云团,裹挟着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在蛇盘屿的海岸边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炽热气浪狠狠砸向海岸。
正在与双生姐弟激战的唐晰首当其冲,狂暴的冲击波将他的兜帽掀飞,露出惊骇至极的脸。
他刚震飞了弟弟凑,正欲对姐姐葵施以绝杀,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维都被这一声轰鸣中断了。
“卫莲!!”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唐晰喉中迸发出来,甚至压过了爆炸的余音。
他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敌人,朝着那残骸四溅的爆炸中心和吞噬了卫莲的地狱火海不要命地冲去。
岸边礁石嶙峋,燃烧的船体碎片如流星雨般砸落海面,腾起大片白雾。
唐晰的身影就在这火雨与浓烟中踉跄狂奔,身上的衣物被飞溅的碎片烫出焦痕,他却浑然不觉,眼眸里只剩下焚心蚀骨的绝望和茫然无措的空洞。
他冲到距离战船最近的一块礁石上,脚步霍然停顿,全身的力气都在目睹那毁灭一幕的刹那被抽空。
他身躯晃了晃,膝盖毫无缓冲地跪倒在礁石上。
“卫莲……”
他眼神空茫地盯着那片吞噬了一切的火海,只觉得心头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痛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