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兄近来心情颇为烦躁。自从上次灵兽山传回那则令人不安的消息后,洞府内便再无其他讯息传来。
他紧锁眉头,在狭窄的石室内来回踱步,脚下青砖几乎要被磨出印子,焦灼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正当他思虑重重之际,一道淡黄色的符箓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穿透洞府禁制,悬停在他面前。
林师兄眼神一凝,伸手将其摄入手心,随即注入一丝灵力。
符箓“噗”地一声燃起,化作袅袅青烟,从中清晰地传出万小山那熟悉的声音:
“林师兄可在洞府?师弟万小山,有要事相商!”
林师兄心中狐疑更甚,这万师弟好久未露面,此时寻来所为何事?
他压下疑虑,挥手打开洞府禁制,只见万小山果然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惯常的、略显憨厚的笑容。
“万师弟寻我何事?”
林师兄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万小山左右瞥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道:“师兄,师弟此来,可是要给师兄送上一份天大的功劳!就不知师兄……敢不敢接?”
“功劳?”
林师兄眉峰微挑,眼中精光一闪。
“何等功劳值得师弟这般郑重其事?”
万小山见状,又向前凑近两步,几乎贴着林师兄的耳朵,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几句。
林师兄听罢,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瞬间布满惊诧,失声道:
“此话……当真?!”
他盯着万小山的眼睛,仿佛要从其中找出破绽。
“千真万确!”
万小山斩钉截铁地回答,神情无比笃定。
林师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多年的阅历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目光如炬,直视万小山:“师弟将此等泼天好事告知于我,想必……另有所图吧?”
他语气中带着了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道理他懂。
万小山被他点破心思,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哈哈,师兄明鉴!实不相瞒,此事与我万家一项计划有关。家族正打算与黄枫谷合作炼制一批新型飞舟法器,奈何人手实在紧缺,尤其是精通傀儡机关术的修士更是凤毛麟角。师兄您的千竹教旧部,人才济济,若能加入相助,必能事半功倍。此乃合则两利之事,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他言辞恳切,将合作之意和盘托出。
林师兄脑中念头飞转。
万家虽只有一位筑基后期老祖和寥寥数位筑基弟子,底蕴略显单薄; 而他的千竹教旧部,虽有数百筑基、练气弟子,精通傀儡之术,却苦无结丹修士坐镇,如同一盘散沙。
若真能与万家结盟,资源互补,势力整合……其前景确实足以抗衡寻常的修真大家族!
想通此节,一股难以抑制的感激与激动涌上心头。他神色一正,对着万小山便是深深一揖:
“师弟高义,此等援手之情,林某……铭记于心!”
万小山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林师兄的手臂,连声道:
“师兄言重了!正如师弟所言,此事于你我两家皆是大有裨益,互助互利罢了,师兄不必行此大礼。此地非详谈之所,还请师兄移步洞府内,容师弟细细道来。”
“好!师弟请!”
林师兄侧身相让。
两人随即步入洞府,禁制重新闭合,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
翌日清晨。
万小山与林师兄先去宗门执事所在的百机堂禀报了一声,言明有家族委托任务需外出处理。
随后,两人便驾起各自的飞行法器。
万小山坐着流云轿,林师兄则御使着一柄墨色飞梭化作两道流光,破开云层,径直朝着岚州嘉元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岚州,越国十三州中面积位列第八,然其富庶程度却高居第二,仅次于辛州。
此地地处越国南部,沃野千里,河网密布,湖泊星罗棋布,更有贯通南北的乡鲁大运河滋养其间。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使得岚州风调雨顺,稻谷飘香,成为举国闻名的“粮仓”。
而嘉元城,虽非岚州府城,却凭借其无可比拟的水陆交通枢纽地位,稳坐岚州第一大城的宝座。
乡鲁大运河穿城而过,数条水陆要道在此交汇,商旅云集,货流如织,繁华鼎盛,名动四方。
五日后,黄昏时分。
嘉元城西区,一家挂着“香家酒楼”老字号招牌的酒楼前,站着两名风尘仆仆的黄衫修士,正是万小山与林师兄。
连续数日的赶路,并未在他们脸上留下太多疲惫,修真者的体质远超凡人。
万小山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嘴角微扬,低语道:“就是这里了。”
他记得韩立初到嘉元城时,便是落脚于此,此地距离四平帮孙二狗的据点应当不远。
“走吧。”
林师兄颔首。
两人步入酒楼,立刻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两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本店的桂花酿可是嘉元城一绝!”
万小山对凡俗饮食兴趣缺缺,目光转向林师兄。林师兄会意,对小二道:
“既如此,便上两壶桂花酿吧。”
“好嘞!两壶桂花酿,天字三号雅座!”
小二高声唱喏,手脚麻利地将二人引至窗边一清净位置,殷勤地擦拭桌面。
“两位客官稍候,酒马上就来!可还需要些下酒小菜?”
万小山摆摆手,待小二转身欲走时,状似随意地问道:
“小二哥,跟你打听个地方。可知这嘉元城里,有个叫‘四平帮’的帮会?”
小二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些许警惕,回头赔笑道:
“四平帮?客官打听这个做什么?那可是咱们城里数得着的大帮派了……”
万小山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莫慌。我有个同乡在那帮里做个小头目,此番路过嘉元城,特来寻他投靠,叙叙旧。”
小二听他这么说,又见二人气度不凡,神色稍缓,压低声音道:
“原来如此……四平帮啊,如今势力可大了!总舵就在西城‘三水巷’最里头那座大宅院,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的便是。他们帮主孙二爷……哦不,孙帮主,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客官您去寻人,最好还是白天,那地方晚上……”
小二欲言又止,意思不言自明。
万小山点点头,抛出一小块碎银子:
“有劳了。”
小二接过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谢客官赏!您二位慢用!”
便躬身退了下去。
两人在酒楼浅酌慢饮,消磨时光,实则是在静待夜幕降临。
直到华灯初上,街市喧嚣渐歇,他们才悄然离开酒楼,身影融入夜色,朝着西城三水巷的方向行去。
如今的四平帮,早已今非昔比。在嘉元城错综复杂的帮派势力中,虽仍无法与“惊蛟会”、“天霸门”等顶尖大帮抗衡,但在中等帮派里,已是名副其实的魁首。
帮主孙二狗,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码头厮混的小头目,如今人人尊称一声“孙帮主”或“二爷”。
帮众们不再仅靠苦力谋生,势力地盘稳固,经营着当铺、赌坊乃至几家不小的酒楼,俨然一方豪强。
这夜,孙二狗刚在“怡春院”与几个相熟的帮派首领应酬完毕,带着七八分酒意,在两名心腹护卫的搀扶下回到总舵。
他推开那间气派的书房大门,孙二狗醉眼朦胧地刚踏入半步,浑身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只见书房内,他平日坐的主位太师椅上,正端坐着一老一少两名陌生人!
那少年面容清秀,眼神却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旁边的老者更是气息深沉,如同渊渟岳峙。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才是闯入者。
孙二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张口呼救:
“来……”人字还未出口,只见那老者枯瘦的手掌隔空虚虚一抓!
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骤然降临!
孙二狗只觉一股巨力攫住全身,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身不由己地朝着老者凌空飞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老者脚前的地板上。
这一下摔得他七荤八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反应极快,顾不上疼痛,立刻翻身跪倒,以头抢地,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
“仙……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小人……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仙师,求仙师开恩!”
那少年修士,正是万小山。
他看都没看地上抖如筛糠的孙二狗,只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
“孙二狗,孙大帮主?好大的威风啊。”
语气平淡,却让孙二狗如坠冰窟。
“不敢!不敢!小人该死!仙师饶命!”
孙二狗磕头如捣蒜。
万小山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单刀直入:
“曲魂呢?”
“曲魂大人?”
孙二狗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惊疑不定。
万小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一丝:
“放心,我们并非你的敌人。我二人乃韩立韩仙人的同门师兄弟。”
他连忙道:“原来……原来是韩仙人的同门仙师驾临!小人失礼!曲魂大人他……他数月前便离开嘉元城,说是去西边深山寻一处僻静之地潜修了!小人实在不知他具体去向啊!”
万小山与林师兄对视一眼,林师兄微微点头。
万小山看着孙二狗:“你可知韩师兄离开前,可曾留下什么能寻到曲魂的信物?”
孙二狗眼珠急转,拼命回忆,猛地想起一事:
“有!有!韩仙师曾交给小人一个小钟,说是若……若曲魂大人有异动,或者万不得已时,可凭此钟寻他!”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书房角落一个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青铜小钟,恭敬地双手奉上。
“就是此物,引魂钟!小人一直妥善保管,从未动用!”
万小山隔空一摄,引魂钟便飞入他手中。
他仔细端详片刻,指尖注入一丝灵力,小钟发出轻微嗡鸣,表面浮现出淡淡的血色纹路。他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此物我们借用几日,用毕自当归还。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绝不敢泄露半个字!”
孙二狗如蒙大赦,连连保证。
两个时辰后。
万小山手持引魂钟,与林师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四平帮总舵,身影没入嘉元城深沉的夜色中。
“引魂钟已到手,曲魂的下落也有了眉目。”
万小山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静。
“我们需要做些准备。三日后,待其灵力波动最为沉寂之时,便是我们动手捕捉的最佳时机。”
林师兄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道:“好!一切依师弟安排。”
三日后,正午时分。
嘉元城西边百余里外,是一片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
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毒虫瘴气隐现其间,凡人避之唯恐不及。
万小山与林师兄悬停在高空之上,俯瞰着下方如同墨绿色海洋般的山峦。
万小山神色平静,手掌一翻,那枚引魂钟便浮现出来。他口中默念法诀,将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钟体。
嗡!
引魂钟轻轻一颤,发出低沉的鸣响,表面骤然亮起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白色灵光。
它挣脱了万小山的手掌,悬停在半空,钟体微微转动,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后,引魂钟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铛”声,随即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朝着下方山脉中一个特定的方向,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去!
万小山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找到了!”
他脚下流云轿法器灵光一闪,与林师兄驾驭的墨色飞梭一起,紧随那道白色流光,悄无声息地俯冲而下,没入莽莽林海之中。
凭借着炼制此钟时融入的曲魂一丝本命精血,引魂钟如同最精准的罗盘,指引着他们直捣目标藏身之所。
小钟笔直飞行了约二三十里地,速度骤然减缓,开始斜斜地向着下方一处被浓密树冠遮蔽的山坳降落下去。
万小山眼神一凝,知道目标近在咫尺。他手上法诀一变,口中低喝:
“收!”
那疾飞的小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倒飞而回,落入他掌心。
紧接着,他左手掐出一个更复杂的法印,一道凝练的青色灵光自指尖射出,如同薄纱般将引魂钟完全笼罩包裹起来,隔绝了它自身的一切灵力波动。
万小山深知,占据曲魂肉身的那位修士神魂感知敏锐异常,必须屏蔽引魂钟的气息,方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切准备就绪,万小山与林师兄收敛气息,如同两道融入林间的幽影,悄无声息地向着山坳深处潜行而去。
一场针对“曲魂”的捕捉行动,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