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痕与余温
铁栏上的漆被他指甲刮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我盯着那道新添的划痕,忽然发现实验室的墙壁好像越来越白,白得像医院的停尸间。
“西弗,过来。”我扬了扬手里的苹果,那是我今天特意去市场挑的,红得发亮。
他从窗台边转过身,灰绿色的眼睛落在苹果上,脚步却没动。最近他总是这样,安静的时候越来越多,常常对着窗外铁栏的缝隙发呆,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我走过去把苹果递给他,指尖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猛地攥住。这次的力道很奇怪,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掠夺欲的狠劲,倒像是……挣扎?
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可眼睛里却浮着一层我从未见过的迷茫,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怎么了?”我放柔声音,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不舒服吗?”
他喉咙里发出浑浊的低吼,攥着我的手忽然松开,转而捂住自己的头,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我连忙扶住他,触到他额头时,惊觉那里竟然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有体温。
“西弗勒斯?”我试探着叫他的全名。
他猛地抬头,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快得像错觉。那瞬间的眼神太熟悉了,带着嘲讽,带着隐忍,带着被层层黑袍掩盖的疲惫——那是真正的西弗勒斯才有的眼神。
可下一秒,那点光就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混沌。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在承受什么痛苦。
我把他扶到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温水。他没喝,只是盯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杯壁,节奏和西弗勒斯思考时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难道……那些被我缝合的神经真的在重组?那颗心脏不仅在跳动,还在唤醒什么?
傍晚整理他的黑袍时,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是片干枯的百合花瓣,夹在一张揉皱的便签里。便签上是我写的字:“西弗,实验室的百合开了,像你魔杖尖的光。”
这是他死的前一天,我随手放在他外套口袋里的。他居然还留着,甚至被这个“躯壳”带了回来。
我捏着那片脆得一碰就碎的花瓣,忽然想起他以前总说我不懂魔法的精妙。“麻瓜的逻辑太僵硬,”他会皱着眉看我的实验报告,语气却很软,“就像用尺子量风的形状。”
那时我总反驳他,说魔法才是不讲道理的迷信。可现在,我多希望自己能懂一点,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修复咒,也好看看他脑子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深夜,我被一阵响动惊醒。他站在实验台边,手里拿着我拆解的那根魔杖——我一直没舍得扔,把碎片收在玻璃罐里。他笨拙地把碎片往一起拼,指尖被木刺扎破了也没察觉,血珠滴在黑袍上,像极了那年他为了保护我,被黑巫师的咒语擦伤时流的血。
“别碰那个。”我走过去,想把魔杖碎片拿开。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灰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是在努力说什么。
“……月……”
我浑身一震。
是“月”吗?他在叫我的名字?
他还在挣扎着发声,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最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松开我的手,滑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我蹲下来,轻轻抱住他。他的身体还带着那点微弱的体温,不再是冰冷的石头了。
“我在这儿,西弗。”我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别急,慢慢来。”
他没回应,只是在我怀里微微发抖。我摸到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不是心脏的节奏,更像是……魔法的余震?
或许我的实验真的不只是缝合那么简单。或许麻瓜的逻辑和巫师的魔法,在他身体里撞出了意料之外的火花。
可这火花是希望,还是更危险的引线?
我看着玻璃罐里散落的魔杖碎片,又看了看怀里蜷缩的人,忽然不敢深想。
不管是什么,只要他还在,只要还能这样抱着他,哪怕每天都要添几道新的伤口,哪怕他永远只能是这副混沌的样子,我都认了。
铁栏外的天快亮了,第一缕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乌黑的发顶。我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像无数个以前的清晨那样。
“早安,西弗勒斯。”
这次,他好像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像回应,又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