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厚重的石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人声。
杨过仿佛将自己也封存在了这弥漫着墨香与陈旧尘埃的寂静世界里。
两天两夜。
时间在浩瀚典籍的字里行间、在脑海中反复拆解演练的掌影劲力中悄然流逝。
饿了,便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供品。累了,便盘膝调息,让那刚猛的力量在经脉中如潮汐般自然流转。
体内奔腾的九阴真气与初生的降龙之力相互激荡、磨合,形成一种奇异的、支撑他精神亢奋的内循环。
杨过的眼中只有那十八式掌法的精微变化,只有郭靖演示时每一个细微的发力点、气血的鼓荡、呼吸的配合在脑中不断回放、拆解、重组。
他不再是模仿,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融入”,去将这至刚至阳的掌力,化为自己肢体、意念乃至灵魂的一部分。
终于,当脑海中最后一丝滞涩被贯通,当“神龙摆尾”那磅礴后劲的收放在他意念中变得圆融无碍,杨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
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降龙十八掌的精髓要义,已深深烙印在他骨髓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自信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响,眼神亮如晨星。
“师父!” 杨过心中默念一声,带着几分急切和想要分享的激动,打开了了藏经阁沉重的石门。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外面阳光正好,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阁内陈腐的空气截然不同。他快步走出,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初获神功的昂扬。
然而,几步之后,杨过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岛上似乎……过于安静了。
平日里练功的呼喝声、仆役的走动声、甚至海鸟的鸣叫,都显得稀疏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和肃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
杨过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他加快脚步,直奔郭靖黄蓉夫妇居住的主院方向。沿途遇到几个神色匆匆的仆役,见到他,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和……欲言又止的复杂。
杨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同样眉头紧锁的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以及一脸忧色的郭芙。
“杨过!你终于出来了!” 武修文眼尖,第一个看到他,语气带着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 杨过的心沉了下去,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爹……爹他走了!” 郭芙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院中奔出,眼圈红肿,“襄阳……襄阳那边来了急报!爹和娘商量了一整夜,天没亮,爹就带着贴身亲卫乘快船走了!”
杨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太反常了!按照他所知晓的“轨迹”,这个时间点,襄阳城应该正处于一种相对紧绷但还算平静的平衡之中
蒙古大军的主力动向明确,下一次大规模攻势理应还有一段不短的酝酿期,更大的战争风暴应在数年之后。
郭伯伯和师娘坐镇桃花岛,本应还有从容布置的时间。
是什么变故,能让稳如泰山的郭靖如此失态,甚至等不及天亮,就星夜兼程赶回?
蝴蝶…
一个源自他前世记忆的冰冷词汇,毫无征兆地跃入他的脑海——蝴蝶效应!
他穿越而来,改变了多少事?
他这只来自异世的“蝴蝶”,扇动的翅膀会不会因此搅动了原本的历史长河?
也许,他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也必然牵动了无数与之相关的人与事!
比如,他意外获得九阴真经残卷,还有郭伯伯传授他降龙十八掌,这本就是原轨迹中不曾有过的重大事件!
那么,襄阳城的命运线,又岂能不受影响?那看似注定的“平静期”,是否因为他这个变数的存在,早已被悄然撬动?
一念及此,杨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蓉一袭淡青长衫,手持玉箫,缓步走出。她神色平静,眉宇间虽有一丝倦意,却不见慌乱。众人见她现身,紧绷的情绪顿时一松,纷纷围了上去。
“娘!” 郭芙立刻扑了过去。
黄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目光柔和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杨过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仿佛瞬间穿透了他闭关两日带来的沉凝气质。
“飞鸽传书来得是突然了些,但局势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凶险万分。”黄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顿了顿,迎着众人询问的目光,继续道:“襄阳确有些变故,是北边那些鞑子又在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试图制造混乱,动摇军心。规模不大,但时机刁钻,需靖哥哥亲自回去坐镇方能迅速弹压,以防微杜渐。你们师父的武功,你们还不清楚么?千军万马之中,他若想走,谁能拦得住?何况只是些宵小的伎俩,他去处理,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郭靖绝对实力的信任,这份信任也感染了众人。
武敦儒、武修文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杨过也松了口气。
郭芙虽然还揪着母亲的衣袖,但脸上的惊惶已褪去大半。
桃花岛东侧的断魂崖上,正午的骄阳灼烤着嶙峋的礁石,将海面映照得一片刺目碎金。
柯镇恶佝偻着身子立在崖边,铁杖深深陷入岩缝,灰白的长须在灼热的海风中凝滞。
咸湿的空气裹挟着浪花拍击的闷响,溅起的水雾转瞬便被烈日蒸腾。
\"柯师公,您找我?\"
杨过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青色衣袂在热风中微微鼓荡。
\"过儿小子,\"柯镇恶缓缓转过身,布满老茧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罐子,递过来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岛上新熬的石花冻,用冰井水镇过,最是解暑。尝尝,看合不合口。\"
杨过不疑有他,正午的酷热让他口干舌燥,喉间似有火燎。他接过竹筒,入手果然一片沁凉。拔开塞子,里面是晶莹剔透、微微颤动的冻状物,散发着淡淡的海洋气息和一丝甜香。他用竹筒自带的小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冰凉滑嫩的口感瞬间缓解了燥热,带着海藻特有的微咸回甘。
\"过儿小子...\"柯镇恶将铁杖重重插入滚烫的岩缝,白发在无风的酷热中低垂:\"老朽这把老骨头,日头再毒也还撑得住。只是...\"
他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有件事压在心头十多年了,像块烙铁,日夜灼心...\"
杨过心头猛地一缩。
\"昨夜又梦见我那六个兄弟...\"老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布满皱纹的脸上竟在炽烈的阳光下浮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温和,\"过儿,老朽只想知道——欧阳锋在哪里?\"
\"柯师公...\"杨过声音干涩得厉害,\"您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住口!\"柯镇恶的拐杖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轰!\"碎石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般炸裂飞溅!
老人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骇人的气势,独眼赤红,死死\"钉\"在杨过脸上,嘶吼声盖过了海浪的咆哮:
\"杨家小子!你还要瞒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