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杨过?”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穿透狂风骤雨,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耳中。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奇异的穿透力,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毫不掩饰的轻蔑。
声音的源头,正是桅杆顶端那尊青铜鬼面。
这人竟会说中原官话?众人心头剧震。
就在这里,东瀛鬼面海船传来沉闷的号角,围攻的倭寇如潮水般暂时退却。
鬼王的目光再次锁定杨过,空洞的眼窝仿佛能吸走灵魂。
“倒是小觑了你,竟能斩了本座麾下凶悍的大将,屠戮如此多战士。”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评价一件损毁的器物,“区区超品境界,能有此等表现,于凡俗之中,也算小有实力了。”
超品境界?杨过心中惊涛翻涌!
他一身武功,根基是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与蛤蟆功打底,其后又得郭靖所授江南七怪与全真内功心法、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以及黄蓉传授的玉箫剑法和落英神剑掌,诸般绝学融会贯通,自成一格。
郭靖授艺,重侠义根本与武道精义,常说“功夫无高低,心正自然强”、“勿要执着于虚名境界,徒增攀比之心”,从未以具体境界划分强弱,也未曾向他和郭芙、大小武等人详解江湖上那套更系统化的境界体系。
柯镇恶与黄蓉知他深意,亦未多言。
鬼王似乎捕捉到杨过内心的震动,那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嘲弄:“怎么?连自己身处何境都不自知?看来你那授业之人,眼界不过尔尔,只知闭门造车,坐井观天。”
他的目光扫过在尸体堆里昏迷不醒的大小武,掠过面无血色的程英与郭芙,最终落回杨过身上。“超品之上,方为‘宗师’。一境之差,云泥之别。本座亲自出手,尔等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杨过陡然放声大笑,像是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鬼王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杨过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他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撕裂雨幕与寒意:“你说我坐井观天?说我那授业之人眼界不过尔尔?那我倒要问问!”
“你们处心积虑,先是散布假消息,行调虎离山之计,诓骗我郭伯伯驰援襄阳;更施或驱狼吞虎之毒计,挑拨离间,让我与柯师公心生嫌隙,几乎内斗!趁黄岛主远游在外,岛上人心浮动、防卫空虚之际,才敢联系岛内内应,摧毁岛内阵法,驱使这群倭寇喽啰,潜入桃花岛,行此掳掠劫杀的鬼蜮伎俩!”
“你们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如今更是擒拿弱质女流为人质,仓促而逃,不就是因为……”杨过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直刺鬼王心窝:“你们根本不敢与黄岛主、郭伯伯正面为敌吗?!”
鬼王那笼罩在恐怖气息下的身躯,极其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你怕他们!所以你只敢如阴沟里的鼠辈,趁其不在,才敢溜出来张牙舞爪!什么宗师境界?我看是你是心虚境才对!”
青铜面具之下,那空洞的眼窝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显然杨过那刻薄至极的“心虚境”三字,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但旋即,鬼王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强行压下波动,带着一种更显刻意的淡漠与强辩:
“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此乃古之常理。”鬼王的声音在风雨中更添阴鸷,“调虎离山,攻其不备,正是兵法精髓所在。能令郭靖驰援襄阳,此乃本座谋略之功!能奇袭桃花岛得手,掳其女眷,重创其徒,便是本座手段高明!何来羞愧之有?成王败寇,结果才是一切!”
他略微停顿,空洞的眼窝仿佛凝聚着万载玄冰,牢牢锁死杨过:“至于你口中的‘不敢’、‘忌惮’……哼,本座行事,只求结果最有效、代价最小!正面硬撼,不过是莽夫之勇,徒增无谓损耗。本座统御一方,岂会如你这般无知小儿,只逞匹夫之勇?”鬼王竭力将卑劣的偷袭粉饰为高明的战略,字里行间甚至透出一丝扭曲的自得。
“哈哈哈!”杨过闻言,笑声更加狂放不羁,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好一个‘兵不厌诈’!好一个‘谋略之功’!好一个‘只求结果’!你这套遮羞布,拿去糊弄你这群愚昧的手下,或者哄骗三岁孩童,或许尚能自欺!”
杨过眼神如电,言语如鞭,直指核心,不留半分余地:“别往自己那张鬼脸上贴金了!你这叫什么‘谋略’?你这叫‘下作’!叫‘无耻’!叫‘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的懦夫行径’!”
“放肆!” 鬼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强行打断了杨过的斥骂。
“黄口小儿,安敢妄论本座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成目标,手段何须拘泥?你口中的‘下作’、‘无耻’,在本座眼中,不过是达成‘有效’与‘最小代价’的必然选择!你懂什么统御?懂什么大局?!” 他的反驳冰冷而强硬,试图用“目标至上”的歪理压制杨过的道德批判。
杨过毫不退缩,迎着那威压,踏前一步,周身气势轰然勃发,厉声喝道:
“真正的兵法大家,如孙武,讲的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讲的是‘知己知彼’、‘以正合,以奇胜’!更讲‘道、天、地、将、法’五德兼备!讲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至高境界!你懂哪门子兵法?只配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伎俩!”
“你所谓的‘谋略’,不过是散布谣言,行欺骗之事!你所谓的‘奇袭得手’,不过是趁着人家家中男丁出门,欺凌妇孺弱小、聋哑忠仆!你所谓的‘结果’,就是靠着一群亡命之徒,仗着人多势众,四处偷袭,烧杀抢掠!”
“呵……” 鬼王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笑,那声音仿佛毒蛇吐信。“妇孺弱小?聋哑忠仆?可笑!在本座眼中,他们与岛上的一草一木,并无本质区别!皆是达成目标过程中的……障碍,或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能为本座的‘结果’增添一份筹码,便是他们的价值!至于你口中的‘烧杀抢掠’?那只是清除障碍、获取资源的必要手段罢了!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幼稚,才是真正的‘滑天下之大稽’!”
杨过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声音却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鄙夷:
“你这藏头露尾、只敢在暗处施放阴谋诡计的鼠辈!你这驱使爪牙、欺凌弱小的懦夫!你这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魑魅魍魉!也配谈‘兵法’?也配论‘境界’?也敢妄称‘宗师’?!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小鬼。” 鬼王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尖锐刺耳,“你的言语,如同蚊蚋嗡鸣,除了激怒本座,加速你们的灭亡,毫无意义!本座今日便让你这无知狂徒明白,何谓真正的力量!何谓……不可违逆的意志!”
话音未落!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气息,猛地从鬼王那看似枯瘦的躯体内爆发出来!
“鬼王大人!!”
“杀了他!撕碎他!!”
不知是哪个头目率先嘶吼起来,紧接着,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周围残存的倭寇们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热的嘶吼和怪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