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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陈土脸上投下明明灭暗的阴影。他靠着潭边湿冷的岩石坐着,身上披着李大魁的备用外套,苏九儿递来的压缩饼干只咬了一口,就僵在嘴边。眼神放空,望着摇曳的火苗深处,仿佛那里藏着他刚刚逃离的、那片被信息风暴摧残殆尽的识海废墟。

“土仔?再喝点水?”李大魁的大嗓门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面对易碎品的笨拙小心,把水壶又往前递了递。

陈土没什么反应,目光依旧没有焦距。就在苏九儿担忧地想要再次探查他精神状况时,陈土垂在身侧沾着泥泞的手指,忽然无意识地动了动。他缓慢地弯下腰,捡起脚边一根被火烤得半焦的细长树枝,尖端还冒着一点青烟。然后,他开始在面前被众人踩踏得有些板结的泥地上,一下,又一下地划动起来。

起初只是毫无意义的线条,杂乱无章。但很快,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出现了。树枝尖端在湿润的泥土上流畅地游走,勾勒出繁复交错的弧线、彼此嵌套的几何图形、以及大量密集排布的小点。陈土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却愈发空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全副心神都沉入了指尖的轨迹。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艰涩的词汇。

“老骆驼!快看!”金花婆婆第一个发现了异常,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

老骆驼正低头检查自己虎口处重新渗血的绷带,闻声立刻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陈土面前那片迅速扩大的“涂鸦”。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顾不得泥泞,迅速掏出他那部屏幕裂了条缝、却依旧坚挺的智能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那片还在不断完善的泥土地图,咔嚓咔嚓连拍数张。

“星图…是星图!还有这个结构…天呐!”老骆驼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放大、比对。他调出之前拍摄的青铜巨门局部照片,将两者并列。“吻合度…初步计算超过百分之八十三!缺失的部分…你们看!”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围拢过来的苏九儿和李大魁,“这些空白的、模糊的区域,连起来的轮廓…像不像陈土那个宝贝罗盘?”

苏九儿凝神看去,泥地上那些未被线条填满的区块,其形状边缘,确实隐隐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轮廓,正是罗盘的形状!一股寒意夹杂着激动蹿上她的脊背。陈土正在无意识地将冲击他识海的、属于那扇门和门后星空的信息碎片,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倾倒”出来!

“嘶——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的嘶吼猛地打断了众人的震惊。是林风!

他蜷缩在离篝火稍远的简易担架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之前被金花婆婆草药和苏九儿灵力暂时压制的邪能黑气,此刻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毒蛇,疯狂地在他左臂上窜动、蔓延。原本只到小臂中段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黑色纹路,此刻正贪婪地向手肘上方侵蚀,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肌肉血管诡异隆起,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紫黑色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剧烈的疼痛让林风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一挣!

“砰!”

他撞翻了放在担架旁、装着部分工具和备用药品的金属装备箱。箱体翻倒,里面的钳子、绷带、小瓶药剂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其中一件东西,骨碌碌地翻滚着,在泥地上划出一道轨迹,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林风因剧痛而痉挛张开、布满黑色纹路的左手旁。

是陈土从不离身的祖传罗盘!它在之前的混乱中被陈土下意识抱在怀里带出潭水,此刻静静躺在冰冷的泥泞中,古旧的铜锈表面在篝火映照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林风痛苦翻滚的手臂无意识地扫过地面,他那被邪能侵染、指尖发黑的左手,猛地按在了罗盘冰冷的盘面上!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直接在人骨髓里震颤的闷响骤然爆发!

以罗盘和林风接触的手掌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石油般的灰黑色能量波纹猛地炸开!这股能量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混沌与沉重,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篝火被无形的力量压得贴向地面,火焰扭曲变形,发出濒死的呜咽,光线骤然黯淡。悬浮在空中的水汽尘埃瞬间凝滞。苏九儿、金花婆婆、老骆驼甚至守在边缘的李大魁,都感觉身体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进了一大桶粘稠的胶水里,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沉重,连呼吸都感到滞涩。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而风暴的中心,林风的身体更是被这股爆发的混沌力量冲击得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他左臂上的邪能黑气如同沸腾,疯狂地涌向罗盘,而罗盘本身则剧烈地震颤起来,盘面上那些黯淡的星点纹路骤然亮起,发出同样晦暗的灰光,像一个饥渴的漩涡,反过来疯狂地汲取着林风手臂上的邪能!

两种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混沌力量,如同两条凶残的恶蛟,在罗盘与林风的手臂之间疯狂地撕咬、碰撞、相互湮灭又相互吞噬!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冷的刀片,切割着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帐篷的帆布瞬间被撕裂出无数道口子。

“糟了!能量对冲!”苏九儿脸色煞白,顶着巨大的压力试图调动妖力,但身体仿佛被灌满了铅。

“闪开!让老婆子来!”

千钧一发之际,金花婆婆厉喝一声。她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凝重,枯瘦的手指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迅捷探入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皮囊。再抽出时,指尖已然捻着一小撮近乎透明的、细如牛毛的白色小虫!

“去!噬能蚕!给老婆子吞干净!”

随着她一声蕴含奇异韵律的叱喝,那一小撮白色小虫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化作十几道微不可查的白线,精准地射向能量对冲最激烈的核心——林风的左手与罗盘接触之处!

这些名为“噬能蚕”的奇异蛊虫,甫一接触到那狂暴逸散的灰黑能量,身体便如同吹气球般迅速膨胀、变得半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它们体内疯狂旋转吞噬的混沌气流!它们如同最贪婪的清道夫,附着在能量乱流上,疯狂地吮吸、啃噬。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粘稠感,竟随着噬能蚕的疯狂吞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压力稍减,苏九儿立刻抓住机会!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带着淡淡异香的妖异精血喷出,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结印,眉心的位置,一点银白色的光芒骤然亮起,瞬间扩散至她的双眼——清澈的眼眸被一种非人的、冰冷而强大的银白所取代,瞳孔收缩成两道狭长的竖线!

“断!”

一声清叱,带着不容置疑的妖力威压。苏九儿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妖力,对准林风左手与罗盘之间那狂暴的能量链接,狠狠斩落!

嗤啦!

空气中仿佛响起布帛被撕裂的声音。那胶着撕扯的混沌能量链接,被这蕴含着古老妖力的一“剑”,硬生生斩断!

“噗!”林风身体再次剧震,猛地喷出一口带着点点黑气的污血,但左臂上疯狂沸腾的邪能黑气,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萎靡了不少,蔓延的速度也停滞下来,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丝。

罗盘也停止了剧烈的震颤,盘面上亮起的灰光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变得古旧沉寂,“当啷”一声掉落在泥泞中。

压力骤消,李大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老骆驼扶着眼镜,剧烈喘息,脸色苍白。苏九儿眼中的妖异银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惊悸,她刚才强行催动本源妖力,消耗巨大。

“咳咳…谢…谢…”林风瘫在泥地里,虚弱地喘息着,看着自己虽然依旧狰狞但明显“安静”了许多的左臂,眼神复杂。

“先别谢!”金花婆婆快步上前,一把抓起林风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搭了上去,浑浊的眼睛仔细审视着他手臂上的邪能纹路,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邪能浓度…下降了!至少降了半成!虽然微乎其微…但这小子身上的邪能,竟然真的被那破罗盘…中和掉了一部分?”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泥泞中那不起眼的罗盘,又看了看意识依旧有些游离、对刚才的险境毫无所觉、仍在无意识划着星图的陈土,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危机暂时解除,营地一片狼藉。篝火奄奄一息,帐篷破破烂烂,装备散落各处。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事儿!”李大魁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看着满地狼藉,尤其是被能量乱流撕开的帐篷,心疼得直咧嘴。他弯腰捡起翻倒的装备箱,又抓起一把工兵铲,准备把被翻起来的泥土地面稍微平整一下。

“嘿!”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抡起工兵铲,用力朝着一块被踩得异常板结、旁边还散落着陈土无意识画出的星图线条的泥地铲了下去。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猛然响起,伴随着一蓬耀眼的火星在昏暗的篝火余光中炸开!

李大魁只觉得虎口剧震,工兵铲差点脱手飞出,铲头竟然被硬生生崩开了一个小豁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铲下去的地方——那根本不是坚硬的石头,而依旧是潮湿的泥土地面!只是此刻,那泥土表面,不知何时竟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冷光的…青铜色微粒!刚才铲尖就是铲在了这些坚硬无比的微粒上!

“这…这什么玩意儿?”李大魁的声音带着一丝变调。

这一声异响立刻惊动了所有人。老骆驼反应最快,立刻打开强光手电,光束精准地打在李大魁刚刚铲过的地方。

光柱之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以生机潭水边缘为起始,靠近青铜巨门方向的整个营地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铺上了一层细密如沙的青铜色微粒!这些微粒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极其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向着营地之外、向着众人来时的雨林方向,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它们覆盖了枯叶,覆盖了裸露的树根,甚至…正缓缓爬上一些低矮灌木的枝干!

“老天爷…”金花婆婆喃喃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骆驼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没有去管那蔓延的边界,而是猛地将手电光束下移,聚焦在陈土身前那片刚刚被他绘制出来的、尚未被青铜微粒完全覆盖的泥地星图上。

强光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落在星图线条上的、极其微小的青铜色微粒,竟然……没有完全覆盖掉那些线条。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精准地、一粒一粒地,沿着陈土用树枝划出的星图轨迹,在填补,在复制!它们堆积在线条凹痕中,闪烁着微光,使得那残缺的星图在青铜微粒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冰冷的清晰感!

“不…不是覆盖…”老骆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惊悚的干涩,他缓缓抬起头,手电光柱扫过营地边缘那些不断“生长”蔓延的青铜微粒,最终定格在远处夜色中如同亘古巨兽般沉默矗立的青铜巨门上,一字一顿,道破了令人窒息的真相:

“它们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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