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大夫,求您了!”慎行重重叩首。
乔非、寒影、陈素素见状,齐齐跪倒在地。
林云深活到这般岁数,哪见过这种场面,惊得后退半步,连连摆手:“起来!快起来!老夫既然来了,自会尽力。可话说在前头——医病不医命,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前几张稚嫩却真挚的脸,终于叹息道:“但老夫答应你们,此番必定倾尽所能,为她争一线生机。”
众人眼中终于有了光亮。
乔非抬头,声音微颤:“林大夫,若李府医的古方真能制成,届时辅以您的医术,我们姑娘她……是否能有转机?”
林云深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沉吟道:“未见其方,老夫不敢妄断。待我看过药方再说……如今且先顾眼前吧。”
他转身走向桌案,执笔蘸墨,“我这便开方。你们速去备药,今日便施针……再配合汤药,双管齐下,不出十日,应可让她恢复些元气,至少……能下地行走。”
众人闻言,这才缓缓起身,目光却仍紧紧锁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希望。
林云深被他们看得脊背发毛,下笔时竟罕见地有些手抖。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掉进坑里了,还是个爬不出来的深坑。
看来,自家那傻丫头和这倔小子所言非虚。
这位魏姑娘,果然不一般。
否则,怎会让这些人,个个都愿为她肝脑涂地?
---
有了林云深的医治,魏初一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而就在这段日子里,西夏王庭又出了件大事。
野利王后被西夏王废了。
为此,李立行在乾元宫外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为其母求情,直至晕倒在殿外,才被人抬回大王子府。
回来之后,他依旧滴水不进,乌苏和博古怎么劝都无用。
最后,乌苏径直跪到了魏初一跟前,“魏姑娘,求求您……去劝劝我家主子吧……”
正在喂药的陈素素手一顿,火气顿时窜了上来。
她看了眼初一,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强忍着没作声。
“起来说话,”魏初一掩嘴轻咳几声,“你主子怎么了?”
“王后前日被废,主子去跪求了大王,大王无论如何都不肯见。主子这几日几乎粒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怕要垮了……”乌苏眼圈泛红,声音越说越低。
“咳……咳咳,”魏初一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缓了口气,“你先回去,待我喝完药……就过去看看。”
乌苏刚走,陈素素就压不住火了。
“他颗粒未进,身体受不了,难道你的身子就好了?一个大男人,这点事都扛不住,还要你扛着病体去劝——他可真有本事!”
来西夏虽才三个多月,陈素素已见识到了这西夏王庭的混乱。
一堆破事,比起大齐有过之无不及——西夏王宠妾灭妻废了王后,儿子一蹶不振,反倒要病重的初一去劝——当初她病重的时候,又有谁来管过她?
魏初一看着气得涨红脸的陈素素,嘴角轻轻弯了弯。
“好了,别生气,”她朝陈素素伸出手,目光温软,“如今他是我们在西夏最大的倚仗。他若真倒了,我往后日子也不好过。”
“谁稀罕他当靠山!当初要不是他,你怎会被带到这异国他乡,遭这么多罪……”说到这儿,陈素素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初一在大齐受尽磨难也就罢了,来了这西夏竟更甚。
当初在东宫她中了“三日欢”,好歹还有谢知遥给她做解药,如今来了这西夏,被人害了,还得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硬抗。
如果不是上次那般,这次怎会病的这般重。
差点就没能挨过去。
她内心怎能不怨、不恨。
如今倒好了,李立行不行了,还要沉疴在身的她去抚慰。
他真是好大的脸……
魏初一没再多说,只是撑着身子下床,轻声道:“走吧,陪我去看看。”
一行人缓步来到李立行寝殿。
魏初一让其他人在外等候,独自走到榻边,静静望着那个紧闭双眼的人。
其实从她进门起,李立行就醒了,只是不愿面对。
直到魏初一轻声开口,他依旧躺在那一动不动,好似真的睡着一般。
“李立行,你以为躺在这儿不动,你舅舅就能活过来?你母后就能不被废?”
榻上的人睫毛轻轻地一颤。
“我一直觉得你父王成不了大事,没想到,你比他更不堪。”她语气平缓,却像细针扎进凝固的沉默里,“野利何阚权倾朝野,哪个君王能安心?今日莫说是你父王动手除了他,来日即便是你登位、或者你的兄弟都会这么做。自古功高震主之人,有几个能善终?”
“江山稳了,免不了鸟尽弓藏。今天坐在你舅舅那位子上的,任是谁,下场都差不多。”
这些话终于打破了李立行死水般的伪装。
他喉结滚动,眼角渗出几滴泪来,却仍倔强地不肯睁眼。
魏初一看着他这般情状,心中不由大为失望,就他这般,还妄想从他父王手中夺位……真是痴心妄想。
“你母后被废,是因君王情爱已逝,恩宠不再。”
魏初一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她不带情绪地继续陈述,“可无论如何,她曾因这份君恩母仪天下十数年,享尽尊荣,风头无两。那是她真实拥有过的岁月。即便今日她跌落尘埃,也没有因此活不下去……”
她话音一顿,目光如冰般落在那僵硬的背影上:“那么你呢?你给过你母后什么?又为她真正做过什么?除了躺在这里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李立行,你还会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诘问,“你能不能堂堂正正走到她面前,亲口告诉她:‘今日你父王所夺走的一切,不久的将来,你这个做儿子都会亲手、加倍地为她拿回来!’你能不能向她承诺,她既给了你生命,那么余生你可以给她衣食无忧的尊荣与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