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湿布，沉甸甸压在藏书阁飞檐上。
沈烬袖中火精灵突然发出蜂鸣，那团暖黄光晕骤然收缩成针尖大的亮点，撞在她腕骨上：\"卷轴的气息消失了！\"
她瞳孔骤缩。
方才还紧贴胸口的黄绢卷轴，此刻竟连半丝余温都寻不到——分明是被人用秘术隔绝了灵识！
\"走！\"沈烬拽着楚昭衣袖就往藏书阁跑，发间银簪在风中划出冷光。
楚昭反手扣住她手腕，玄色大氅翻卷如鸦翼：\"别急，先看——\"
话音未落，藏书阁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夜风吹开条缝。
沈烬的脚步顿在门槛前，月光漏进半扇门，正照见两具尸体横在青石板上。
左边那具是守阁的陈统领，腰间金牌被利刃挑落在地；右边是新来的小侍卫阿福，左手还攥着半截未燃尽的守夜香。
\"都是高手。\"林无痕不知何时从暗影里闪出来，单膝跪地翻检尸体。
他指尖沾了陈统领后颈的血，凑到鼻端轻嗅：\"毒针，淬了乌头碱。\"又去掰阿福的眼皮，\"瞳孔扩散成墨点，死前被封了哑穴。\"他抬头时眉间拧成结，\"下手的人快得像鬼魅，陈统领的佩刀都没拔出来。\"
楚昭蹲下身，指腹擦过门锁断裂处。
青铜锁芯上有细密的锯齿痕，像被某种精铁制成的薄刃划开：\"不是普通刀具。\"他突然眯起眼，伸手抹过墙角青苔，指尖沾了些黑灰，\"火药。\"他将灰末凑到沈烬面前，\"用火药炸出烟雾扰乱灵识，火精灵才会晚一步察觉。\"
\"好算计。\"沈烬咬着唇，烬火在掌心凝成豆大火苗，\"他们早算准我们会被神箭手引开注意力，趁机调虎离山。\"她望着空荡荡的书案——本该锁在檀木匣里的黄绢卷轴，此刻连木匣都被剖成两半，\"那老者说这卷里藏着先皇遇刺的证据...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火精灵突然从沈烬袖中窜出，悬在两人头顶转圈，光晕指向藏书阁后墙：\"往地宫去了！\"
\"地宫？\"楚昭眉峰一挑。
\"密道。\"沈烬指尖的火苗照亮墙根砖缝，她蹲下身，用簪尖挑起块松动的青砖，下面露出半枚刻着螭纹的铜环，\"当年我爹陪先皇巡查时发现的，连接御膳房地下，直通东宫废殿。\"她抬头时眼底燃着烬火特有的幽蓝，\"林怀远的人常去东宫，这条道他肯定用过。\"
\"林无痕。\"楚昭突然扬声。
\"末将在。\"青衫侠客从房梁跃下，软剑在掌心转了个花。
\"带忠义之士封锁所有出口，尤其是御膳房和东宫。\"楚昭解下腰间玄玉令牌抛过去，\"若见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是！\"林无痕接了令牌，青衫一振便消失在夜色里。
沈烬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利落的劲装：\"走。\"她扣住铜环用力一拽，青砖地面\"轰隆\"裂开道缝隙，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楚昭先跳下去，反手托住她腰肢。
密道里只点了盏火折子，昏黄光线映得石壁上的青苔泛着诡异的绿。
沈烬摸出火精灵，它周身光晕像被风吹的烛火，明明灭灭往深处飘：\"快...再快些...\"
\"当心脚。\"楚昭突然拉住她。
沈烬这才发现脚边有半截锈蚀的铁链，链头嵌在石壁里，不知曾锁过什么。
越往深处走，密道越窄，头顶的水珠\"滴答\"砸在两人肩头，凉意顺着衣领往骨头里钻。
火精灵的光晕突然剧烈闪烁，撞向沈烬额头：\"停——\"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细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
沈烬的烬火\"腾\"地窜起半尺高，映出石壁上若隐若现的暗纹——是机关！
机括转动声如毒蛇吐信，在狭窄密道里激起刺耳回音。
沈烬指尖的烬火骤然暴涨三寸，幽蓝火舌舔过石壁暗纹——那些原本模糊的云雷纹竟在高温下显露出棱角分明的箭头，全部指向两人脚下。
\"退！\"楚昭手臂一收将她拽进怀里，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翻卷。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方才所立之处的青石板突然裂开，数支淬毒短弩从地缝中疾射而出，钉在对面石壁上发出\"噗噗\"闷响。
沈烬后背抵着楚昭胸膛，能清晰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烬火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蔓延，在前方丈许的地面上织出一张火网。
火精灵在她发间急得直转圈，光晕映得她眼尾泛红：\"往左三步！\"
楚昭足尖点地，带着她凌空横移。
沈烬瞥见脚下青砖在火网下泛起金属冷光——原来这看似普通的地砖全是精铁所铸，机关触发处还嵌着半枚褪色的林氏家纹。
\"林怀远的私印。\"她咬着牙冷笑，\"好个老匹夫，连密道机关都刻着自己的标记。\"
火精灵突然一头扎向沈烬掌心，光晕凝成细针状直指密道深处：\"快！
卷轴的气息在那边！\"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密道狂奔。
越往深处，霉味越重，石壁上的青苔里渗出暗红水渍，像极了凝固的血。
沈烬的烬火开始不受控地跳动，指尖刺痛如被火钳夹碾——是诅咒在反噬了。
她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烬火重新凝成稳定的幽蓝。
\"到了。\"楚昭突然停步。
密道尽头是座废弃地宫，穹顶垂着蛛网，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火盆，炭块烧得正旺。
阴影里立着道玄色身影，手中黄绢卷轴正缓缓往火盆里送。
\"住手！\"沈烬的喝声撞在地宫四壁，惊得蛛网簌簌坠落。
她抬手一扬，烬火如离弦之箭射向那身影。
玄衣人旋身避开，火舌擦着他左肩烧穿半幅衣袖，露出下面暗红内衬——正是夜影卫的标志。
\"王妃好手段。\"玄衣人将卷轴举到火盆上方，\"不过晚了半刻。\"
沈烬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看见卷轴边缘已经卷起焦黑的边，先皇手书的\"罪己诏\"三字正被火苗舔舐。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青衫破空声——林无痕如苍鹰俯冲而下，软剑挽了个剑花挑向玄衣人手腕。
\"滚！\"玄衣人低喝，反手拍出一掌。
林无痕旋身避开，却借势撞向火盆。
青铜火盆应声倒地，炭块滚了满地，卷轴\"啪嗒\"落在沈烬脚边。
沈烬扑过去捡起卷轴，指尖触到绢面时差点喜极而泣——除了边角微焦，整卷完好无损。
她迅速将卷轴塞进怀里，抬眼正撞进楚昭沉如寒潭的目光。
玄衣人退到地宫角落，月光从残破的窗棂漏进来，照见他嘴角诡谲的笑：\"你们以为拿到卷轴就能翻案？
真正的证据，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销毁了。\"
\"你说什么？\"楚昭一步跨到他面前，玄玉腰带在腰间绷成直线。
玄衣人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混着血沫：\"林相爷早算到今日...他说过，就算你们拿到这卷假的...也掀不起...\"话音未落，他喉间发出\"咯咯\"轻响，瞳孔骤然扩散成灰白。
沈烬蹲下身，用烬火照亮他发黑的唇——是剧毒，早含在齿间的毒囊。
她攥紧卷轴的手微微发抖，抬眼时正与楚昭对视。
他眉峰紧拧，指节抵着下颌，分明在强压着什么。
\"他的话...未必全假。\"楚昭俯身拾起玄衣人掉在地上的半块玉牌，背面刻着\"夜影\"二字，\"林怀远能在密道设机关，自然能伪造卷轴。\"
沈烬将卷轴贴在胸口，烬火在她眼底烧得更炽：\"但我们手中，还有这本真迹。\"她指尖抚过卷轴边缘的焦痕，\"就算内容有假，林怀远急于销毁它，就说明里面藏着他害怕的东西。\"
楚昭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血渍（方才咬舌尖时溅出的）：\"下一步，该让林怀远开口了。\"
地宫外传来更鼓声响，已是三更天。
沈烬将卷轴小心收进暗袋，转身时瞥见林无痕正用软剑挑起玄衣人的尸体：\"九皇子，这具尸体要带回府吗？\"
\"烧了。\"楚昭声音冷得像冰锥，\"夜影卫的人，身上多半有追踪蛊。\"
林无痕应了声，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引燃尸体。
火焰腾起时，沈烬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轻笑：\"明日早朝...该让满朝文武看看，他们的林相爷，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楚昭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层层袖料传来：\"我陪你。\"
地宫的残阳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烬望着那片金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雪夜——她缩在破庙角落，看着父母的血染红雪地。
而此刻，她掌心的卷轴正隔着衣物发烫，像团将熄未熄的烬火，即将在明日的金銮殿上，燃成焚尽一切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