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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二月初十,长安富商赵元吉被发现死于自家书房。卯时三刻,林姝玥啃着刚出炉的胡麻饼,跟着谢砚舟踏入赵府黑漆大门。

晨霜未曦,廊下的红灯笼还未撤去,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林姝玥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沉水香,却掩不住那股子若有似无的腥甜——那是尸体腐败前的预兆。

“熏香如此浓重,必是为了掩盖异味。”谢砚舟皱眉,伸手拂开垂落的帘幔。

“但愿不是啥恶心人的死状。”林姝玥咽下最后一口饼,用油纸擦了擦手,从袖中摸出细纱手套戴上,“否则这胡麻饼可就白吃了。”

赵元吉的书房位于后院东侧,三开间的阔朗屋子,紫檀木书架上摆满了珍本典籍,博古架上陈列着青瓷玉器。

死者瘫坐在雕花圈椅中,身着湖蓝色锦袍,面色乌青如茄子,嘴角残留着暗褐色呕吐物,右手紧攥着桌沿,指缝里渗出少许绿色粉末。

“瞧这唇色,紫中带黑,典型的中毒症状。”林姝玥俯身查看尸体,用骨尺轻轻拨开死者牙关,一股酸臭混着药味扑面而来。她取出银簪刺入咽喉,簪头瞬间变黑,“果然是中毒,且毒性极强。”

谢砚舟翻看着桌上的账本,账册上用朱砂笔圈着几笔大额账目,备注栏写着“西域康苏”字样:“赵元吉主营丝绸生意,近年与波斯、粟特商人往来频繁。这些账目显示,他上个月刚从康苏手中进了一批胡椒,价值千金。”

林姝玥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死者指甲缝里的绿色粉末,放在鼻前轻嗅:“孔雀石研磨的石绿粉,多用于书画颜料。赵元吉虽是商人,却喜收藏字画,指尖沾有颜料倒也寻常——”她忽然拧眉,“但这粉末里混着油脂,像是与香灰调和过。”

谢砚舟绕到书架后,发现暗格敞着,里面的地契、银票散落一地,唯独缺了几本蓝皮账册:“凶手不仅要他死,还想带走某些账本。赵元吉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巳时正,大理寺验尸房。林姝玥手持骨尺,在烛光下仔细丈量尸体各处关节:“尸僵已蔓延至全身,角膜混浊呈云雾状,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前后。”她用柳叶刀轻轻划开死者腹部,取出胃部组织,放入青瓷碗中。

“胃内容物约200毫升,可见未消化的糯米、桂花碎末,应该是桂花糕。”她往碗中滴入三滴鹅黄色的验毒水,清水渐渐泛起涟漪,转为暗绿色,“碧蚕毒。”

谢砚舟握着狼毫的手顿住:“碧蚕毒产自西域,晒干后呈粉末状,遇热挥发,吸入后三刻钟毙命。赵元吉房中的熏香……”

“正是用来掩盖毒烟的。”林姝玥用竹筷挑起一块胃内容物,“这桂花糕里并无毒素,但熏香中混有碧蚕毒粉。凶手算准了赵元吉夜间会在书房燃香,故意让他在毫无察觉中中毒。”

午后,谢砚舟带着林姝玥直闯西市“胡玉坊”——西域商人康苏的落脚点。

康苏是个留着粟特式胡须的中年男子,见官差闯入,瞳孔骤缩,却仍强作镇定:“不知大人为何事而来?”

“赵元吉之死,你该知道些什么。”谢砚舟直入主题,目光扫过康苏的袖口。

林姝玥绕到康苏身后,指着他袖口的绿色粉末:“康苏先生这袖口的石绿粉,与赵元吉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巧了,我上午刚在赵元吉书房的端砚里,发现这种颜料混着沉水香灰。”

康苏脸色微变,强笑道:“在下与赵老板常有往来,他喜画,在下便送了些西域颜料,不足为奇。”

谢砚舟注意到墙角的碎瓷片,捡起来细看:“这波斯文标记,可是贵商队的徽记?赵元吉书房的镇纸下,也有同样的刻痕。”

康苏突然起身撞翻桌案,抓起桌上的琉璃瓶砸向谢砚舟,转身欲逃。谢砚舟挥袖扫开琉璃瓶,瓶中粉末飞扬,竟是碧蚕毒粉。林姝玥眼疾手快,抄起验尸箱砸向康苏后心,将他绊倒在地。

“说,为何用碧蚕毒杀赵元吉?”谢砚舟将康苏按在墙上,腰间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康苏面如土色。

“我没杀他!”康苏冷汗涔涔,“是他吞了我们合伙的货款……”

林姝玥翻看着康苏的货箱,在丝绸底层发现一个赤金小瓶,打开后有淡淡碧色雾气溢出,正是碧蚕毒特有的征象:“康苏先生,这东西若用于防虫,未免太奢侈了些。”

康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赵元吉与我合谋,将江南次品丝绸混在波斯锦缎里卖给大食商人。前日他忽然说要独吞货款,我气不过,便想给他个教训……”

“教训?”林姝玥冷笑,“碧蚕毒吸入即死,你这教训可真够狠的。不过——”她忽然皱眉,“碧蚕毒粉遇热才会挥发,赵元吉书房的熏香炉是冷香篆,昨夜子时并未焚烧香饼,你如何让毒粉挥发?”

康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人既然知道冷香篆,该明白香灰里藏毒,待天明燃香时,毒烟自然随热气散开。”

林姝玥忽然想起赵府厨子的供词,转身对谢砚舟道:“大人,昨夜赵元吉食用的桂花糕,是厨子按康苏的‘安神方子’所做。”

两人立刻返回赵府,提审厨子。那厨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康苏大人说,老爷近日心神不宁,让小的在糕点里加些石绿粉,说能镇心安神……”

林姝玥取出证物盒,将石绿粉与碧蚕毒粉并列:“石绿性寒,确实能入药,但与碧蚕毒粉混合后,遇热会产生剧毒气体。康苏,你故意让厨子在糕点里加石绿粉,又在熏香灰里藏毒粉,想借赵元吉晨起燃香时毒发,再以石绿粉嫁祸厨子,好让自己脱罪。”

谢砚舟拍案而起:“赵元吉暗格中的账册,是不是你拿走的?上面记着你们合伙欺诈的罪证?”

康苏面如死灰,终于点头:“是……我本想拿到账册后,再将毒粉洒在厨子屋内,谁知……”

戌时三刻,验尸房烛火摇曳。林姝玥揉着发酸的肩膀,望着案台上的碧蚕毒瓶出神。

谢砚舟推门而入,递来一碗热粥:“先垫垫肚子。”

“谢大人。”林姝玥接过碗,忽然轻笑,“康苏机关算尽,却不知冷香篆的香灰温度不足以让毒粉挥发。若不是我熟知西域香料特性,险些被他蒙混过关。”

谢砚舟挑眉:“你对西域毒物这般了解,倒像是……”

“像是去过西域?”林姝玥低头喝粥,掩饰眼中闪过的精光,“不过是从前跟着爹爹翻医书看来的。大人可别告诉我,你怀疑我是康苏同党?”

谢砚舟摇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那是林一沐生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只是觉得,你总能在细微处发现玄机,比寻常仵作多了些……巧思。”

林姝玥咧嘴一笑,露出沾着粥粒的虎牙:“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带出来的仵作。对了大人,那赤金毒瓶上的花纹,我瞧着像波斯王室徽记,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谢砚舟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语气沉沉:“康苏背后的人,暂且先放一放。明日还有新案——西市有人发现了无名女尸。”

林姝玥咽下最后一口粥,拍了拍肚皮:“正好,明天多买两块胡麻饼,省得验尸时饿肚子。”

谢砚舟无奈摇头,却在转身时,目光再次落在她发间晃动的银簪——那是他去年让人照着她验尸刀的形制打的。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矮,相映成趣,仿佛这长安城里,永远有解不完的谜,和查不完的案。

亥时,大理寺证物室里,林姝玥借着月光仔细查看从康苏处搜出的赤金毒瓶。瓶身刻着细密的藤蔓花纹,在瓶颈处汇聚成一个狰狞的饕餮纹——与她父亲笔记中记载的青铜鼎纹样如出一辙。她猛地合上瓶塞,心跳如鼓,下意识摸向袖中父亲的旧笔记。

笔记内页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画着与毒瓶相同的饕餮纹,旁注小字:“西域方术,以毒镇鼎,双生镜像,互为表里。”她指尖发抖,忽听走廊传来脚步声,慌忙将毒瓶塞进验尸箱底层,取出一块胡麻饼塞进嘴里。

谢砚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新抄的户籍卷宗:“还没歇息?”

“睡不着,饿了。”林姝玥举了举饼,碎屑落在验尸箱上,“大人这么晚还查案?”

“康苏的商队文书里,发现了这个。”谢砚舟递来一张羊皮纸,上面用粟特文写着“青铜商路,货不二价”,落款是个陌生的西域商号。

林姝玥凑近火烛细看,发现纸角有块淡褐色污渍,像是胡麻饼的油渍:“大人,这商号……”

“先存疑。”谢砚舟收回羊皮纸,目光扫过她身后的验尸箱,“时候不早了,去歇着吧。”

“遵命,大人。”林姝玥咧嘴一笑,心里却沉甸甸的。她知道,这起富商暴毙案不过是冰山一角,那个隐藏在幕后、与青铜鼎和西域毒物相关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威胁。

子时,赵府废墟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人蒙着面,身形矫健,潜入书房残垣后,直奔暗格位置而去。

月光下,他从瓦砾中翻出半张烧焦的账册,借着荧光看清上面的“丝绸”“康苏”“鼎”等字样,冷笑一声,将账册塞入怀中。

“谁?”守夜的衙役听见动静,举着火把赶来。黑影纵身跃上屋檐,却在瓦片上留下半枚带泥的鞋印——正是康苏常穿的西域皮靴形制。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验尸房内,林姝玥辗转难眠,索性点起烛火,在父亲的笔记里新增“碧蚕毒”条目:“此毒遇石绿粉则热发,中毒者五脏溃烂而亡,可借胃内容物酸碱性鉴别……”

写到此处,她忽然想起谢砚舟查看羊皮纸时的神情,笔下一顿,又添了句:“西域商号多与青铜器相关,需留意。”

窗外,东方渐白,长安城的晨钟即将敲响。林姝玥吹灭烛火,摸了摸藏在枕头下的半块胡麻饼——这是她穿越到古代后最钟爱的食物,亦是她在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谢砚舟站在庭院中,望着验尸房的烛火熄灭,手中的羊皮纸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知道,林姝玥藏着许多秘密,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解开长安城里愈演愈烈的谜题。或许,下一个案件,会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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